当议会大厅内的喧嚣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般起落时,在泰拉星光芒无法触及的阴影面,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据点内,一场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诡秘会谈,正在绝对的寂静中进行。
这里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堂,而是一间经过特殊处理、能够屏蔽绝大多数已知探测手段的安全屋。房间没有任何窗户,墙壁是哑光的深灰色吸波材料,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不动,只有头顶一盏发出惨淡白光的长条灯管,是唯一的光源,在光洁如镜的黑色金属桌面上投下冰冷的倒影。
与会者仅有两人。
一方是刚刚在议会上发表过含糊言论的莫里亚蒂议员。此刻,他褪去了在公众面前那层温和、模糊的面纱,苍白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深处跳动着计算与冷漠的光芒。他纤细的手指轻轻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放松,却透着一股捕猎前的耐心。
另一方,则完全笼罩在一件异常宽大的黑色斗篷中。那斗篷的材质并非普通的布料,它仿佛能主动吸收光线,并在其表面形成一层微弱的视觉扭曲场,使得观察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开,难以聚焦。只能隐约看到其下有一个非人的、似乎没有固定形态的轮廓,偶尔会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紫色能量流光在斗篷的褶皱深处一闪而逝。它便是“虚空低语者”渗透进入联邦核心圈层的高级代理人,代号“**回响**”。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交流直接以意念的形式,在莫里亚蒂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并非通过听觉接收,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数据流被强行植入。
“议会里的吵闹,如同原始部落的鼓噪,毫无意义。”“回响”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针刺,精准地表达着不屑,“格雷的软弱祈求稳定,克朗的愚蠢只会炫耀肌肉,澹台家族的投机试图火中取栗……这些被短视和欲望支配的可怜虫,他们那狭隘的视野,根本无法理解真正的威胁与机遇究竟在何处。”
莫里亚蒂微微欠身,这个动作并非出于敬畏,更像是一种对合作者观点的程式化认同。“尊使所言极是。根据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拼凑起来的情报碎片来看,‘希望方舟’,尤其是那个核心人物陈远,他们与那颗被命名为‘源初绿洲’(即初始绿洲)的星球之间,存在着一种远超常规殖民关系的深度绑定。他们展现出的那种……充满生机、能够治愈甚至强化生命形态的能量操控技术,已经明确触及了吾主所感兴趣的、关于生命本质的领域。”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精准的描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探究的神情:“这种力量,与我们之前接触和引导的混沌幽能截然不同。幽能代表着混乱、毁灭与重塑,充满了不确定性。而‘希望方舟’的力量,更倾向于秩序、生长与净化,它似乎代表着另一种……或许更为古老和稳定的进化路径。或者说,”他压低了声音,尽管知道物理上的低声在此毫无意义,“它更像是一把更纯净、更关键的‘钥匙’。”
“钥匙……没错。”“回响”的意念中透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波动,让莫里亚蒂的精神层面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裂骨’那群废物的失败,已经充分证明了粗鲁的、直接的掠夺手段对此行不通。陈远此子,不仅自身拥有奇特的、敏锐的感知能力,其意志也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合金,坚不可摧。对于这样的目标,我们需要更……精巧、更富有耐心的手段。”
莫里亚蒂的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倾听的姿态:“您的意思是?”
“分化,诱导,从内部瓦解。”“回响”传递出的计划冰冷而无情,如同预设好的程序,“联邦内部早已千疮百孔的矛盾,正是我们实施这一策略的绝佳温床。我们需要多线操作。”
无形的意念化作清晰的指令,流入莫里亚蒂的脑海:
“首先,支持克朗那样头脑简单、只有肌肉的鹰派。在议会中,你要适时地、不引人怀疑地推动对‘希望方舟’的更强硬制裁和军事打击议案。同时,我会提供一些经过‘加工’的情报给你,你要巧妙地将其泄露给克朗的派系。这些情报需要夸大‘希望方舟’对联邦的‘潜在威胁’,以及他们掌握的技术的‘极端危险性’和‘不稳定性’,充分刺激他们的恐惧和贪婪,推动联邦与‘希望方舟’走向正面冲突。让他们互相消耗,两败俱伤。”
“其次,接触澹台家族。他们因为澹台凤舞的‘背叛’而声望受损,急于挽回颓势,并且对那技术抱有不该有的幻想。给他们一些……虚幻的希望,抛出合作的诱饵,让他们以为可以借助我们的力量,重新掌控或者至少是影响凤舞,从而间接获得那生命能量的技术。澹台明镜是个精明的女人,但家族的困境会让她更容易铤而走险。利用他们,我们可以更接近目标,甚至可能从内部找到‘钥匙’的裂缝。”
莫里亚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钦佩,他轻轻颔首:“很周密的计划。我明白了。在议会层面,我会扮演好一个担忧联邦安全、同时又对未知技术保持‘理性’关注的角色,在关键投票和舆论引导上,为克朗派系提供看似合理的支持。情报操作方面,我会确保那些‘加工’过的信息,通过无法追踪的渠道,流入军方情报部门的核心圈子。至于澹台明镜……”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恰好知道她的一位远房侄子,最近在边境贸易中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接触切入点。”
“很好。”“回响”的意念似乎传达出些许满意的波动,但依旧冰冷,“记住,混乱是我们的阶梯,恐惧是我们的催化剂。联邦这艘早已锈蚀、方向错误的破船,沉没得越快,我们从中捞取到的利益就越多。当所有人都忙于在沉船中抢夺浮木时,我们才能从容地取走真正珍贵的宝藏。”
短暂的沉默后,“回响”的意念再次响起,提到了另一个名字:“至于那些所谓的‘净化者’……”
提到“净化者”,连莫里亚蒂的神色也微微凝重起来。那是一群起源于联邦底层、思想极端排外的原教旨主义人类纯洁派。他们狂热地信奉“人类至上”,视任何非联邦标准科技(尤其是“观测者”遗产这类上古科技)和基因改造为玷污人类纯洁性的异端,主张用最极端的手段进行“净化”。这股势力近年来利用底层民众对现状的不满和对未知的恐惧,在民间和部分思想偏激的低级军官中发展迅速,其制造的激进行为和恐怖活动,时常给联邦官方带来不小的麻烦。
“‘净化者’……”莫里亚蒂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在脑海中回应,“他们是一把没有刀柄、双面开刃的利器,狂热且难以预测,使用起来风险很高。”
“无需控制,只需引导。”“回响”的回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仿佛在谈论一件无生命的工具,“他们对‘希望方舟’所代表的‘非人技术’和‘异端思想’的极端仇恨,天然就是制造混乱与恐惧的最佳工具。在适当的时候,通过匿名渠道,给他们一点关于‘希望方舟’动向的模糊线索,一点暗示性的‘鼓励’,他们自己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疯狗一样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那冰冷的意念顿了顿,带着一丝算计:“无论他们是能消耗‘希望方舟’的部分实力,还是其极端行为能进一步凸显联邦官方的无能和对局势的失控,都对我们的长远计划有利。让他们去撕咬吧,在疯狂的吠叫声中,真正猎手的脚步才会被忽略。”
会谈在无声中接近尾声。没有告别的话语,“回响”那扭曲的黑色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逐渐变得稀薄,最终彻底消失在安全屋内,仿佛从未存在过。房间内只剩下莫里亚蒂一人,以及那盏依旧散发着惨淡白光的灯管。
莫里亚蒂缓缓后靠,重新眯起了眼睛,恢复了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温和表象,只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比之前更深了一些。一张无形的、由阴谋与算计编织而成的大网,在“虚空低语者”这只无形之手的操控下,正悄然撒开,其阴影缓缓笼罩向争吵不休的联邦,也指向了远在星海彼端、尚不知晓危机已从多个方向迫近的“希望方舟”。他们不急于亲自下场,而是巧妙地利用乃至催化联邦内部固有的裂痕与新兴的极端势力,充当搅动宇宙风云、于幕后坐收渔利的无形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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