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感觉自己在下沉。
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而温暖的猩红之海。没有窒息感,只有一种回归母体般的安宁,仿佛所有的痛苦、挣扎、疑虑都被这温暖的猩红洗涤、融化。意识不再支离破碎,而是如同滴入水中的墨,在这片海洋中缓缓晕开,与某种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存在轻柔地交融。
他想就这样沉溺下去,忘却一切……
“……仆从!”
一声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厉喝,如同撕裂苍穹的闪电,猛地劈入这片温暖的猩红之海!
安宁的幻象瞬间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千钢针穿刺灵魂的剧痛,以及一种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
“咳——!”江淮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涌上强烈的腥甜。他发现自己躺在古堡那间通往地底巨门的阶梯入口处,身下是冰冷粗糙的石板。伊丽莎白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苍白,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弱,但那双碧眸中的冰冷与威严,却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死死地锁定着他。
她周身那不稳定的能量场已经平复,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种风暴过后的压抑与死寂。
“看来,你那脆弱的灵魂,还没被彻底冲垮。”伊丽莎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以及一种深沉的审视,“感觉如何?我的,‘钥匙’。”
江淮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散重组过,尤其是双手,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怪异感——不再是单纯的灼痛或锈蚀感,而是一种……冰冷的活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生命在那铁灰色的斑痕之下缓缓流动、呼吸。他低头看去,只见手套早已在之前的冲击中化为飞灰,裸露的双手上,那锈蚀之痕的颜色似乎更深了,边缘处隐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泽。
是那道钻入他体内的暗金色流光!
他回想起意识彻底黑暗前的那一刻,那道流光,以及那扇门发出的、带着满意情绪的嗡鸣……
“门……那道光是……”他声音嘶哑地问道。
伊丽莎白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那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仆从。”她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警告,“你只需要知道,你活下来了,并且……带回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仔细扫描着江淮的双手,尤其是那暗金色的微光,眼神复杂难明,有探究,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那道流光……它是什么?”江淮坚持问道,他能感觉到,那东西进入他身体后,锈蚀之痕似乎发生了某种本质的变化。
伊丽莎白沉默了片刻,周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那是一缕……‘源血’的碎屑。或者说,是‘源血’法则中,关于‘侵蚀’与‘嬗变’那一面的,极其微小的显化。”
源血的碎屑?!侵蚀与嬗变?
江淮心中巨震。他接触到的,竟然是那种层次的力量的一角?
“它……对我做了什么?”他感到一丝恐惧。
“做了什么?”伊丽莎白嗤笑一声,但那笑声中毫无暖意,“它选择了你,或者说,选择了你手上这由‘饥饿残渣’留下的、充满‘吞噬’与‘锈蚀’特性的‘钥匙孔’。”她指了指江淮的双手,“它在‘喂养’你的锈蚀之痕,也在……改造它。从现在起,你这把‘钥匙’,不再仅仅是指向标,更可能成为一个……‘引子’。”
引子?引导什么?
“它会让我变成什么?”江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取决于你,也取决于我。”伊丽莎白走近一步,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迎上她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是最终被这缕‘源血碎屑’彻底侵蚀,化作只知道‘嬗变’与‘吞噬’的怪物,还是……学会驾驭它,利用它更深层次地感知‘门’的存在,甚至在未来,真正地……触碰到‘源血之泉’。”
她的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力量,试图探入江淮双手的锈蚀之痕,感知那暗金色流光的状况。然而,就在她的力量触及的瞬间——
“嗡!”
江淮双手的锈蚀之痕猛地一震,一股冰冷、排外、带着高等存在威严的波动自主散发开来,竟然将伊丽莎白探入的力量 gently 而坚定地弹开了!
伊丽莎白的手指微微一僵,碧眸之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更加深沉的冰冷与……一丝极其隐晦的兴奋?
“看来……”她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慵懒,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你这把钥匙,在被‘源血’亲自淬炼之后,已经不再是能够被随意探查的了。有意思……”
她看着江淮,仿佛在欣赏一件突然展现出意外价值的藏品。
“回去吧,仆从。好好‘熟悉’你这双新的手。下一次,我们需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这缕‘源血碎屑’可能会产生强烈共鸣的地方。那将是验证你这把‘钥匙’真正价值的……第一次实战。”
她没有再多言,身影缓缓消散在阶梯的阴影中,留下江淮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双手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蕴含着恐怖潜力的冰冷活性,以及内心深处那无法驱散的、对于未知未来的寒意与一丝……被迫踏上险途的决绝。
他艰难地爬起身,踉跄着走出古堡。
回到出租屋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米雪儿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显然一直在等他。
江淮没有惊动她,轻轻走进浴室。他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以及那双仿佛蕴含着蠕动黑暗与微弱金芒的双手,缓缓握紧了拳头。
锈蚀之痕不再仅仅是痛苦之源,它变成了一种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力量容器。
钥匙,引子……
他的路,似乎在一片黑暗中,又被强行推开了一扇更加诡异、更加通往未知的门扉。而门后等待他的,是毁灭,还是新生?他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在这股力量彻底吞噬他之前,找到驾驭它的方法。
为了生存,也为了……弄清楚伊丽莎白,以及那所谓的“源血”,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