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在出租屋里处理着身上的伤口,尤其是双手。锈蚀之痕在被伊丽莎白强行压制后,不再活跃,但那种深植于血肉骨髓的异物感和隐隐的抽痛并未消失,反而像是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苏醒。使用它们对抗“哀嚎之眼”核心意识的代价,远比表面看起来更严重。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是被啃噬掉了一块,对周围异常的感知也变得有些紊乱,时而过度敏锐,时而迟钝麻木。
米雪儿忧心忡忡地守在一旁,她能感觉到江淮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复杂,混杂着古堡的冰冷、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锈蚀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江淮哥哥,你好像……更累了。”她小声说,递过来一块她珍藏的小鱼干,试图用她认为最好的东西来安慰他。
江淮接过小鱼干,勉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种“累”并非睡眠可以缓解。
几天后,就在江淮尝试用最基础的冥想方式梳理自身紊乱的力量和感知时,古堡的召唤再次降临。
这一次,没有任务说明,没有具体目标,只有伊丽莎白一句简短而冰冷的命令:
“过来。现在。”
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甚至……一丝压抑的躁动。
江淮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立刻动身前往古堡。
这一次,古堡的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压力,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烛火不再是稳定的燃烧,而是明灭不定,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甚至连脚下地毯的触感,都变得异常冰冷而……粘稠?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黏膜上。
他没有被引向寝宫或任何熟悉的厅室,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沿着一条他从未走过的、向下盘旋的狭窄阶梯,不断深入古堡的地基。阶梯两侧是粗糙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岩石墙壁,上面覆盖着湿冷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岩石以及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微弱,却让江淮体内力量(包括锈蚀之痕)都为之悸动的气息。
阶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古朴、由某种未知黑色金属铸造的大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自然形成的纹路,此刻,这些纹路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缓慢搏动的血脉。
伊丽莎白就站在这扇巨门之前。
她背对着江淮,身姿依旧挺拔优雅,但江淮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的能量场极其不稳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她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手,似乎正轻轻按在冰冷的金属门扉上。
“你感觉到了吗,仆从?”伊丽莎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渴望、压抑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的颤音。
江淮屏住呼吸,集中精神。是的,他感觉到了。越是靠近这扇门,他双手的锈蚀之痕就越发躁动不安,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渴望?仿佛离家多年的游子嗅到了故土的气息。同时,他体内那份属于伊丽莎白的血能,也在微微沸腾,与门上散发出的微弱波动产生着共鸣。
“这是……”
“这是‘门’的投影之一,或者说,是古堡‘基石’与那扇‘门’之间,最薄弱的一个连接点。”伊丽莎白缓缓转过身。
江淮倒吸一口冷气。
此时的伊丽莎白,与平日里那个慵懒华贵、一切尽在掌握的女王判若两人。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碧色的眼眸深处,不再是深邃的幽潭,而是燃烧着两簇幽冷的、如同鬼火般的灵魂之光!她的力量显然正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甚至有些……失控的边缘。
“基石的力量流失在加速。”她盯着江淮,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我需要更精确的坐标,更清晰的‘锁孔’信息。仅仅依靠你关闭裂隙后残留的‘痕迹’共鸣,太慢,太模糊了!”
她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江淮几乎窒息。
“你,现在,将你的手,放在这扇门上。”她的命令不容置疑,“集中你所有的意念,感受你手上的‘锈蚀之痕’,感受你血液中与我的契约,去触碰,去感知门后的‘存在’!”
江淮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明白,这就是伊丽莎白所谓的“接触门扉的投影”!这绝非之前关闭裂隙可比!那扇“门”后连接的是“源血之泉”,是连伊丽莎白都渴望而谨慎对待的存在!让他这个半吊子“钥匙”去直接感知,无异于让一个凡人去直视深渊!
危险!极度的危险!
但他有选择吗?
看着伊丽莎白那双燃烧着幽冷火焰、不容置疑的眼眸,感受着古堡深处传来的、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的细微震动,江淮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抗拒,缓缓抬起那双戴着厚重手套、掩盖着锈蚀之痕的手,一步步走向那扇散发着不祥波动的巨大金属门。
越是靠近,那股古老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气息就越是浓郁,双手的锈蚀之痕也越是灼热、躁动,仿佛要破开手套冲出去!他体内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加速流转,与门的波动激烈碰撞着。
终于,他的双手,隔着特质手套,轻轻按在了冰冷刺骨的金属门扉之上。
就在接触的瞬间——
“轰!!!”
仿佛有亿万道雷霆在他脑海中同时炸响!又像是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不再是悲伤,不再是恐惧,不再是饥饿……而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代表着“存在”与“源头”的浩瀚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蛮横地冲入了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如同血液般粘稠猩红的海洋在虚空中沉浮;他“听”到了无数古老存在在时光长河起始与终结处的低语与嘶吼;他“感觉”到了生命最原始的悸动与消亡,创造与毁灭最本源的法则交织……
这信息太过庞大,太过古老,太过疯狂!
他的意识在这洪流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瞬间就被冲得支离破碎!理智在瓦解,自我在消散,他感觉自己就要被这无尽的“源头”信息彻底同化、吞噬!
“啊啊啊——!”他发出了无声的尖啸,身体剧烈颤抖,七窍开始渗出鲜血,皮肤表面浮现出不规则的、如同裂纹般的暗红色光纹!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两股力量被动的被激发,形成了最后脆弱的防线——
一是双手的锈蚀之痕!它们像是遇到了最极致的“美食”,疯狂地吞噬、吸收着那浩瀚信息洪流中蕴含的、某种与“锈蚀”、“消亡”相关的法则碎片,但这吞噬速度远远跟不上洪流的冲击,反而像是往燃烧的油库里投入火柴,引发了更剧烈的爆炸!
二是他与伊丽莎白之间的契约!一道冰冷的、带着伊丽莎白灵魂印记的锁链虚影在他灵魂深处浮现,死死锚定着他最后一点即将消散的自我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系住小船的最后一根缆绳!
但这根缆绳,也正在被那恐怖的信息洪流冲击得咯吱作响,随时可能断裂!
“坚持住!仆从!”伊丽莎白冰冷急促的声音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意识碎片上,“感受它!记住它!找到与‘源血’共鸣最强烈的那个‘点’!”
她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维持着契约的稳定,同时试图通过江淮这个“媒介”,去解读门后那浩瀚的信息。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江淮意识濒临崩溃的刺激,或许是“锈蚀之痕”与“源血”信息碰撞产生了未知反应,又或许是那扇“门”的投影本身就不稳定——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游鱼,猛地从那信息洪流中分离出来,顺着江淮与门接触的双手,无视了手套的阻隔,直接钻入了他的体内!钻入了那锈蚀之痕的最深处!
“呃!”
江淮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意识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伊丽莎白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以及那扇金属巨门传来的一声沉闷、仿佛带着某种满意情绪的……嗡鸣。
他最后的感觉是,双手的锈蚀之痕,不再仅仅是灼痛和异物感,而是多了一种……冰冷的、如同拥有了自己生命般的……活性。
而那缕暗金色的流光,如同最危险的种子,已然在他灵魂与肉体的双重深处,悄然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