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对江淮而言,是在一种奇异的割裂感中度过的。
表面上看,他似乎回归了短暂的日常。上课,去图书馆,应付学业,偶尔回应米雪儿带着担忧的关切。但他清楚,一切都不同了。那缕暗金色的“源血碎屑”如同最隐秘的寄生虫,在他双手的锈蚀之痕中扎根,带来了一种缓慢而持续的变化。
疼痛感并未消失,而是转化了。不再是单纯的、被腐蚀的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血肉与骨骼正在被某种冰冷力量强行“优化”、“重构”的酸胀与麻痒。那铁灰色的斑痕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边缘的暗金色光泽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斑痕之下,某种更加致密、更加适应那种“侵蚀与嬗变”法则的组织正在生成。
更显着的变化是他的感知。他对能量,尤其是负面能量和空间波动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他甚至能隐约“听”到城市地下水流中沉淀的怨念,能“看”到某些古老建筑周围萦绕的、稀薄的历史回响。这种过度敏锐的感知时而是助力,时而又是一种折磨,大量无用且杂乱的信息不断涌入他的脑海,需要他耗费极大的精神力去过滤、屏蔽。
伊丽莎白没有再召唤他,也没有通过信标传递任何信息。但这种沉默,反而更像是一种观察期,一种等待果实成熟般的静默。他知道,下一次任务的凶险程度,将远超以往。
他尝试过主动去“沟通”或“引导”双手的新力量,但结果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那缕“源血碎屑”如同高踞王座的神只,对他的意念不屑一顾,只是按照其自身的、难以理解的法则,缓慢而坚定地改造着宿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适应这种改变,并竭力维持自身意识的独立与清醒,避免被那冰冷的“活性”同化。
这天傍晚,他正独自在出租屋的天台上,尝试用最基础的格斗动作来熟悉变得有些陌生的身体协调性(他发现自己的力量、速度和反应似乎都有所提升,但控制起来却更加困难),胸前的信标胸针突然传来一阵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波动。
不再是警示的寒意,也不是伊丽莎白意念降临的冰冷,而是一种……温热的、带着某种指向性的共鸣感。
同时,他双手的锈蚀之痕也猛地一颤,那流转的暗金色微光瞬间明亮了少许,传递出一股清晰的、指向城市某个方向的牵引感!
来了!
江淮立刻停下动作,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着信标与双手传来的双重指引。方向明确——城市东南方,靠近废弃码头和一片待开发的工业荒地。
没有具体的任务描述,没有目标图像。只有这清晰的指向,仿佛在说:“来这里,这里有你(或者说,你体内的东西)需要的……”
是伊丽莎白的安排?还是那“源血碎屑”自身的渴望,与外界某个存在产生了共鸣?
江淮没有时间去仔细分辨。他知道,自己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履行与伊丽莎白的契约,更是为了弄清楚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什么,为了在彻底沦为棋子或怪物之前,抓住一丝主动权。
他回到屋内,换上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仔细戴上一副新准备的、内衬软金属丝的特制手套(希望能多少隔绝一些异常波动),将信标胸针贴身藏好。他没有告诉米雪儿具体去向,只说自己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些回来。
米雪儿看着他,猫耳微微抖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最终只是小声说了句:“要小心哦,江淮哥哥。”
江淮点了点头,转身融入了渐深的夜色。
他循着信标与双手传来的双重指引,穿过依旧喧嚣的城市中心,逐渐进入人烟稀少的东南区域。这里曾经是繁忙的码头和工厂区,如今大多已经废弃,只剩下锈蚀的龙门吊、空旷的仓库和长满荒草的空地,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残骸。
越是靠近目标区域,那种共鸣感就越发强烈。信标变得温热,甚至有些烫人。双手的锈蚀之痕更是活跃起来,那暗金色的流光加速流转,传递出一种混合了渴望、兴奋与一丝警惕的复杂情绪——这情绪并非来自江淮自身,而是源自那缕“源血碎屑”!
终于,他在一片被生锈铁丝网围起来的、曾经可能是化工厂或者大型储油区的荒地前停了下来。指引的源头,就在这片荒地的中央。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化学试剂残留、石油挥发和某种……腥甜的怪异气味。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扭曲感,月光在这里变得支离破碎,地面的杂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如同被泼洒了油污般的黑紫色。
这里没有形成明显的裂隙,但空间的“溃疡”已经深入现实之下,形成了一个隐性的侵蚀区。而且,这个侵蚀区的性质,与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都不同。
江淮能感觉到,这里的核心,并非由单纯的负面情绪构成,而是某种更加实质性的、带着强烈污染和生命畸变意味的东西。它似乎与“源血碎屑”代表的“侵蚀与嬗变”法则,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力量缓缓流转,小心翼翼地越过破损的铁丝网,踏入了这片不祥之地。
脚下的土地松软而粘稠,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腐烂组织上。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腥甜味就越发浓郁,甚至开始干扰他的呼吸。四周开始出现一些怪异的现象——扭曲、膨胀、如同肿瘤般生长的植物;在地面缓缓蠕动、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粘稠油污;甚至还有一些小型动物(老鼠、野猫)的尸体,它们以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僵死在地,身体部分组织发生了诡异的金属化或结晶化!
这里的“侵蚀”,正在扭曲现实的物理法则,催生着违背常理的畸变体!
就在他高度警惕地前行时,前方一片倒塌的混凝土废墟后,传来了某种湿滑、粘稠的蠕动声,以及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小喉咙在同时吞咽的咕噜声。
江淮瞬间绷紧了身体,目光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月光与油污混合的诡异光线下,一个庞大的、由废弃金属、粘稠油污、扭曲血肉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工业垃圾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怪物,缓缓从废墟后“流淌”了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一滩巨大的、不断蠕变着的烂泥,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滴落着黑色粘液的孔洞,以及数十只胡乱眨动、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类似眼睛的器官。在它那粘稠的身体内部,隐约可见一些尚未被完全消化的、属于动物的残肢和金属零件,正在被缓慢地“分解”与“重组”!
这个怪物,正是这个隐性侵蚀区受到“源血碎屑”共鸣吸引,而催生出的畸变主宰!它散发出的,不再是情绪,而是纯粹的、对一切有序存在的污染与吞噬欲望!
怪物那数十只疯狂的眼睛,齐刷刷地锁定了闯入它领域的江淮。尤其是他那一双正在手套下散发着渴望与兴奋波动的双手!
“咕噜……嘶……”
它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庞大的、粘稠的身体猛地加速,如同决堤的泥石流,带着毁灭一切、同化一切的气势,朝着江淮汹涌扑来!
第一次,与自身力量产生共鸣的“实战”,开始了。而对手,是一个由污染与畸变诞生的、前所未见的恐怖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