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的声音如同冰冷的丝线,在江淮的脑海中缓缓抽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加沉重的压力。他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废弃阅览室内的阴冷气息确实消散了,连同那些诡异的低语和具象化的恶意,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只有地板上被腐蚀的痕迹,以及他脑海中尚未完全平复的、属于“被遗忘知识”的沉重悲伤,证明着方才发生的凶险。
他深吸了一口满是灰尘却不再带有异常因子的空气,感受着体内那滴血珠力量流转带来的些微暖意,以及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关闭裂隙的过程,更像是一场精神层面的殊死搏斗。
没有时间休息。他再次展开皮质地图。青藤大学城附近的那个暗红色标记已经彻底黯淡、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然而,在地图上更遥远的地方,另外几个标记依旧固执地闪烁着,像黑暗中不怀好意的眼睛。
其中一个,位于城市另一端的老工业区,另一个,则指向了市郊一座废弃多年的疗养院。它们散发出的扭曲感,似乎比刚才这个“知识遗忘”裂隙更加浓烈。
“看来,你的‘假期’确实结束了,仆从。”他低声自嘲了一句,将地图小心收好。胸前信标的冰冷触感提醒着他,这枚既是护身符也是监视器的物件,正将他与那座古堡、与那位永夜女王紧紧捆绑在一起。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悄然离开了废弃图书馆,重新融入晨曦初露的大学城。周遭是早起学生的喧闹,早餐摊贩的吆喝,充满鲜活的生命力。这与他刚刚经历的死亡、遗忘与悲伤的领域,形成了荒诞而强烈的对比。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努力回归日常,另一半却已深陷于常人无法想象的暗流。
回到出租屋,米雪儿还在熟睡,猫耳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江淮轻手轻脚地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试图洗去那一身的疲惫与阴冷气息。他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以及眼底深处那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些“裂隙”究竟是什么,以及如何更有效地应对它们。伊丽莎白语焉不详,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测试。他不能总是依靠本能和运气。
接下来的几天,江淮的生活进入了某种分裂的状态。白天,他依旧是青藤大学的学生,上课,去图书馆查阅那些可能与超自然、空间理论、民俗传说相关的边缘资料,试图找到只言片语的线索;晚上,他则凭借着伊丽莎白血珠带来的精力提升,开始规划对下一个裂隙的探查。
他选择了市郊那座废弃疗养院。地图上,那里的标记颜色最深,扭曲感最强,直觉告诉他,那里的危险程度可能远超废弃图书馆。
出发前,他做了更充分的准备。除了信标胸针和皮质地图,他还带上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小工具——强光手电、应急药品、甚至一小包盐(某些传说中盐能净化污秽)。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只能尽可能地将自己能想到的、现实层面的准备做到最好。
夜幕降临,江淮再次独自出发,踏上了前往市郊的夜班公交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逐渐稀疏,最终被农田和荒野的黑暗所取代。废弃疗养院位于一座小山脚下,远远望去,几栋连体的破败建筑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巨大兽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胸前的信标,在他踏足疗养院锈蚀的铁栅栏大门时,骤然变得冰寒刺骨,甚至微微震动起来。这里的“异常”,远比图书馆要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强光手电,迈步走进了这片被世人遗忘的、弥漫着疾病与死亡记忆的领域。
疗养院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破败。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走廊里堆满了废弃的医疗床架、破损的轮椅和一些辨不清原貌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水与腐败混合的怪异气味。
信标的指引非常明确,牵引着他走向主楼深处,那片曾经可能是重症病房或者手术区的区域。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手电的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他开始听到声音——不是低语,而是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呻吟,医疗器械冰冷的碰撞声,还有某种湿滑的、拖拽重物的声音……
精神压力再次袭来。这一次,不再是悲伤,而是浓郁的恐惧——对疾病的恐惧,对痛苦的恐惧,对未知手术的恐惧,以及最终,对死亡的恐惧!无数在此地饱受折磨、最终逝去的灵魂残留的恐惧情绪,如同无形的水蛭,试图吸附在江淮的意识上,汲取他的生命力。
江淮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失控,呼吸变得困难,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知道,这是裂隙的影响,必须坚守心智!
他强行压下生理上的不适,集中精神,循着信标的指引和那份对“核心”的感知力,一步步深入。
终于,在手电光柱的尽头,他看到了。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空间褶皱。在一条走廊的十字路口,空气被撕裂开一个更大的、不断搏动着的暗紫色创口。裂隙的边缘如同坏死的血管般蠕动着,内部不再是浑浊的油彩,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仿佛由无数痛苦扭曲的器官和肢体碎片拼接而成的景象。浓烈的、带着腐臭味的恐惧灵光从中弥漫开来,几乎令人作呕。
而在那裂隙前方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不再是图书馆里那种无定形的触手,而是数个依稀呈现出人形、但肢体极度扭曲、仿佛由痛苦本身构成的苍白影子。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代表眼睛和嘴巴的漆黑空洞,发出无声的哀嚎,缓缓地、僵硬地朝着江淮“看”了过来。
这一次,黑暗生物不再潜伏偷袭,而是直接显形,堵住了他的去路!
江淮瞳孔收缩,他知道,这一次的挑战,将比上一次凶险数倍。他不仅要对抗侵蚀精神的恐惧领域,还要面对这些由纯粹痛苦与恐惧凝聚而成的实体!
他缓缓摆出防御姿态,体内那股属于永夜的力量开始加速流转,对抗着外界无孔不入的恐惧压迫。手电的光柱颤抖着,照亮了前方那扭曲的裂隙和那些缓缓逼近的、代表着无尽痛苦的苍白身影。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