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的命令挺及时,但已经晚了。
他不知道这化工材料的燃烧速度是远远的超过他的想像。
嘭!蓝色的火苗儿一窜,便是通天桔红色火光腾空而起,无死角,无分类,万物皆焚。
炽热的高温连火场外几十丈外的人都感觉到了,烤得脸上的皮肤火辣辣的痛。
就连久经沙场、见惯各种各样惨烈场面的邓铁牛都是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他望着火场中一个个跳跃的人影,只是手舞足蹈几下子,便扑倒在地,变成了一团火球。
“我的娘哎!这火也太猛了!”他是连连叹息,连连摇头。
身后的沧州军将士和他一样,也是个个看得心惊胆战,胆子小的,甚至都不敢看。
“报告!王铁柱将军战死!”一个亲兵急匆匆地跑来报告。
“什么?我兄弟他……?”邓铁牛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王铁柱率领部队挡住了阿巴泰的进攻,自己也被一颗火炮实心弹击中,当场身亡。
……
午时,火势稍缓,燃烧处还是到处冒着黑烟,滚烫的地面让人无法落脚。
邓铁牛率军杀出,清理残敌。
街道上景象触目惊心——焦尸遍地,大多烧得面目全非,许多尸体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焦油燃烧的刺鼻气味混合着肉焦味,令人作呕。
在一处街垒后,他们找到了多铎——这位年轻的贝勒爷还算机警,躲进一个石砌水槽,全身湿透才逃过一劫。但身边亲兵全灭,本人也被浓烟呛得昏死过去。
“绑了!”
邓铁牛下令,大喜道:“这可是条大鱼!”
清点战果,此战烧死、杀死清军一万八千余人,其中神机营精锐超过五千。俘虏包括多铎在内的高级将领七人,缴获完好火枪三千余支。
而沧州守军伤亡,不足八百,最令人痛心的是副将王铁柱战死。
消息传出,清军大营哗然。阿巴泰当场吐血,昏厥过去。
当然,这昏死半真半假。多铎和多尔衮是一母同胞,这一下子折进去了,他无法交待。
祖可法看着城中浓烟,喃喃道:“焦油……镪水……刘体纯,你究竟还藏了多少手段?”
正当沧州城内收拾残局、清点战果时,西南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
“敌袭?!”疲惫的守军立刻抓起武器。
但了望哨很快传来喜讯:“不是清军!是咱们的人!是援军来了!!”
邓铁牛疾步登上残破的城楼,举镜望去——只见西南官道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滚滚而来。
打头的是三千骑兵,高举沧州军蓝旗;后面是绵延数里,望不到头的车队,牛车、马车、独轮车,装载着堆积如山的物资;队伍两翼还有步兵护卫,看阵势至少几万人!
最前方那杆“于”字将旗下,一员虎将策马疾驰,正是沧州军中有名的猛将——于大虎!
“开城门!迎援军!”邓铁牛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半个时辰后,于大虎在亲兵簇拥下进城。
他见到邓铁牛,翻身下马,重重抱拳,大声道:“邓将军!于某奉主公之命,率步骑兵一万、民夫两万,押运补给来援!主公在淮安拖住吴三桂等,特命我星夜兼程,还好……赶上了!”
邓铁牛看着他身后那望不到头的车队,眼眶发热,连连道:“于将军,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城内弹药将尽,若再晚一日……”
“放心!”
于大虎大手一挥,高声道:“火帽枪子弹二十万发!曲射炮开花弹五百枚!掌心雷一千个!还有药品、粮食、被服……主公说了,沧州不能丢,就是把青州仓库搬空,也得守住!”
接着,他压低声音说:“另外,主公还有密令——若俘虏清军重要人物,可就地审讯,获取情报后……你懂的。”
邓铁牛会意,看向被绑在鼓楼下的多铎,眼中闪过寒光。
当夜,沧州城内灯火通明,欢声一片。
援军带来的不仅是物资,更是生的希望。民夫们帮着修补城墙、救治伤员;新到的弹药立刻分发到各营;药品让许多重伤员捡回性命。
邓铁牛与于大虎在指挥所里摊开地图,仔细研究着。
于大虎指着清军大营方向说道:“邓将军,我一路观察,清军新败,士气低迷,且阿巴泰吐血昏迷,军中无主。这正是夜袭的好时机!”
“我也正有此意。张二说,焦油还剩两百桶,镪水一百五十坛。若用得好……”邓铁牛眼中精光闪烁。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狠色。
这都是闯营中老人,实打实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们也许没有什么文化,没有读过什么兵书战策。但大浪淘沙,百万人中走出来的,必是人精中的人精,再不会打仗,看也看会了。
而且,这种流冦式的部队,也让他们养成了胆大包天的性格和行为举止。
子时,月黑风高。
沧州城南门悄然开启。
于大虎亲率五千精锐为前锋,邓铁牛领三千守军押后。
民夫们推着五十辆特制“火油车”——这是工坊赶制的简易喷火车,将焦油装入铁桶,连接牛皮管和铜制喷头,两人操作即可喷出三丈远的油柱。
更阴损的是,张二还献上一计:在部分焦油中掺入砒霜粉、狼毒草汁。一旦燃烧,毒烟弥漫,中者立毙。
队伍如幽灵般穿过战场废墟,逼近清军大营。
清军显然没料到沧州军刚经历血战竟敢主动出击——哨兵大多在打盹,巡逻队也稀稀拉拉。
接近大营二百丈时,终于有清军伏地小校发现了。
“当!当!当!”密集的铜锣声响起。
“动手!”于大虎挥刀低喝。
前锋营如猛虎出闸,瞬间解决外围哨兵。
火油车迅速推进到营寨木墙边,操作手压动杠杆——
“嗤——!!”
数十道油柱喷入营中,淋在帐篷、粮草、甚至睡梦中的清军身上。焦油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有清军惊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无数火把从墙外扔入!
“轰——!!!”
烈焰冲天而起!焦油遇火即燃,火势迅猛蔓延。更可怕的是毒烟——掺了砒霜的焦油燃烧后产生剧毒烟雾,吸入者口鼻出血,窒息而亡。
“敌袭——!!!”
铜锣声、喊叫声四处响起,但为时已晚。大半个营地已陷入火海,清军慌乱逃窜,自相践踏。
“杀!!”于大虎率军杀入营中,专砍那些试图救火的官兵。
邓铁牛则分兵直扑中军大帐——阿巴泰在那里。
中军帐外,祖可法正组织亲兵抵抗。这位汉军将领确实有几分本事,在混乱中仍能集结数百人,结成圆阵。
“放!”邓铁牛一声令下。
士兵推出十架特制弩车——这是用缴获的清军弩机改装,箭簇绑着镪水罐。弩箭射出,罐碎酸溅,圆阵瞬间溃散。镪水沾身即烂,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祖可法身中数箭,其中一箭射穿左肩,镪水渗入伤口,他惨叫倒地,很快没了声息。
邓铁牛冲入大帐。
帐内,阿巴泰被亲兵搀扶着正要撤离,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
看到邓铁牛,他眼中闪过怨毒,嘶声道:“邓铁牛……今日之辱,来日必百倍奉还!”
话音未落,数名白甲兵亲卫拼死护住阿巴泰,用身体挡住弩箭。其中一人喊道:“王爷快走!奴才们断后!”
阿巴泰在亲兵搀扶下撞破帐后逃出。邓铁牛正要追击,却被七八个悍不畏死的白甲兵缠住。
这些八旗精锐确实凶悍,即便身中数刀仍死战不退,硬是拖住了邓铁牛数十息时间。
等邓铁牛斩杀最后一名白甲兵冲出大帐时,只见阿巴泰已在数十骑护卫下冲出营寨,消失在黑夜中。只有地上留下一串新鲜的血迹——显然阿巴泰在逃亡途中又吐血了。
“可惜!”
邓铁牛跺脚,但随即冷静下来,吩咐道“传令:不必追了,全力清剿残敌!”
主帅一逃,清军已彻底崩溃。残兵败将四散逃窜,被沧州军追杀三十里,斩首无数。
营中粮草、军械尽数被焚,缴获马匹万余、火炮四十门。
寅时,战斗结束。
清军大营化为白地。此役歼敌两万余,俘虏八千。而沧州军伤亡不足两千。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邓铁牛和于大虎并肩站在废墟上,望着遍地狼藉。
“阿巴泰虽逃,但经此一败,清军北线主力已残。多铎被俘,祖可法战死,神机营精锐尽丧。没有三个月,清军组织不起新的攻势。”于大虎分析道。
邓铁牛却摇头道:“清廷不会罢休。多尔衮丢了多铎,损兵五万,必会疯狂报复。而且……”
他望向东南方向说道:“淮安和泉州还在苦战。若主公不能速破吴三桂,李黑娃守不住泉州,清军仍可从南线调兵。”
寒风吹过,卷起未熄的余烬,如血色蝴蝶漫天飞舞。
沧州血战,暂告段落。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远不是结束。
在三十里外,阿巴泰伏在马背上,又吐出一口鲜血。他回头望向沧州方向,眼中尽是怨毒。
“刘体纯……邓铁牛……本王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马蹄声疾,残兵败将仓皇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