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沧州城。
邓铁牛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本就合衣而卧,闻声立刻抓起床边长刀,轻声问:“什么事?”
亲兵队长赵石头冲进临时指挥所,脸色发白,喘着气说道:“将军,地听室有动静!东南、西北、正北三处,地下都有挖掘声!距离城墙……最多三十丈!”
“地听室”是刘体纯在修建沧州城防时特意设计的设施——在城墙内每隔五十步挖一口深井,井底埋设大陶瓮,瓮口蒙薄牛皮,派耳力敏锐的士兵日夜监听。一旦地下有挖掘声,通过瓮体共振放大,能清晰判断方位距离。
“果然来了……”邓铁牛眼中闪过寒光。白天清军反常的“平静”,他就料到必有后手。
“传令:工兵营立刻凿井!每处挖三口井,深三丈,见到地道立刻灌水、灌烟!再调两百人去城墙根,每隔十步埋火药罐,做好爆破准备!”
邓铁牛二话不出,马上下命令。
“得令!”
赵石头刚走,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沧州工坊大管事张二带着几个工匠,抬着两口大木箱匆匆进来。
“邓将军,赶出来了!”张二抹了把脸上的煤灰,“二百个掌心雷,都是按青州最新配方配的炸药,威力同之前一样!”
邓铁牛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黑黝黝的铁蛋,上面有纲纹,略显粗陋,但封口严密,引信外露,正是沧州军制式手榴弹……“掌心雷”。
“好!”
邓铁牛拿起一个掂了掂,又问道:“张管事,工坊还能再生产多少?”
张二闻言苦笑道:“将军,青州产的原料没了。如果用旧式火药配方硫磺、哪怕是在京城时刘大人所授,这威力怕是也要减三成。”
“不要紧!威力小点不怕,马上生产。
邓铁牛心中一沉,咸力小就小点吧!没有弹药,火帽枪就是烧火棍。而清军显然是要耗光守军弹药,再一鼓作气破城。
现在能够多生产一些简版掌心雷,也可以弥补一下火帽枪弹药的不足。
“是!谨遵将军吩咐!”
张二见他脸色难看,忽然压低声音道:“将军,其实……咱们还有大杀器没用。”
“什么?”邓铁牛猛地抬头。
张二左右看看,凑得更近,小声说:“将军可还记得,前年深冬,刘大人在登州火烧孔有德船队,用的是什么?”
邓铁牛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陡然瞪大,狂喜道:“你是说……焦油?!”
“正是!沧州是刘大人最早建焦炭窑、搞煤干馏的地方。这些年炼焦产出的‘轻油’——就是那种黄澄澄、见火就着、烧起来扑不灭的怪油——仓库里存了足足五百桶!一直封存着,等闲不敢动用。”
张二眼中闪过精光,脸上带着神秘的表情。
邓铁牛呼吸急促起来。他当然记得那种“焦油”的可怕——清澈如水,遇火即燃,水泼不灭,沙土难盖。
当年登州海战,刘体纯用二百桶焦油焚毁孔有德近百艘艘战船,海面烧了三天三夜!
“还有,硝镪水、硫镪水,库房里也有三百坛。去年初,阿巴泰第一次围沧州,青州工坊主事老赵就是用投石车投掷镪水,生生烧穿岳托军大阵,才把物资运进城……”张二继续道,如同献宝一般。
邓铁牛一把抓住张二肩膀,脸上部是狂喜,大声道:“东西在哪?立刻带我去看!”
丑时初,沧州城西,旧工坊区。
这里早已停产,但仓库依然坚固。张二打开沉重的铁锁,推门而入。火把照亮下,仓库内景象令人震撼——
左侧,五百个木桶整齐码放,桶身标记着“轻油·甲字”。即使密封严实,仍能闻到刺鼻的煤焦油气味。
右侧,三百个陶坛层层堆叠,坛口用蜡封死,标签写着“硝镪水”“硫镪水”——正是浓硝酸和浓硫酸。
这些是沧州军化工作坊的产物,原本用于制造火药、生产药品、酸洗金属等,但也是恐怖的武器。
“好……好!张管事,立刻调集所有工匠,我要你们在天亮前,把这些东西变成武器!”邓铁牛激动得声音发颤,连连叫好。
“将军要怎么做?”
邓铁牛眼中闪过狠色,稍微思索一下,有了主意。
“焦油装陶罐,做成‘火雷’,用投石车抛射。镪水也装罐,中者皮焦肉烂!”
他是闯营老兵,见惯了战场上的种种残酷,只要能杀敌,什么狠手段他都敢用。
顿了顿,又道:“还有,立刻在城墙缺口处铺设焦油沟。清军不是要从缺口冲进来吗?让他们冲,冲进来……就给他们点‘惊喜’!”
张二听得心惊肉跳,但立刻点头答应道:“明白!我这就去办!”
心里面直打鼓:“这位爷,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等等。……”
邓铁牛叫住他,脸上露出猴辣,沉声道:“这事机密,参与工匠不得出库。完工后……你带他们去鼓楼地窖躲避。”
张二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要灭口保密。
他脸色白了白,但咬牙道:“将军放心,工坊的人,都是从京城跟了大帅三年的老人,知道规矩。”
“辛苦。”邓铁牛拍了拍他肩膀,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