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菜市场弥漫着鱼腥、烂菜叶与廉价肥皂的混合气味,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头顶杂乱的电线。市场入口旁,有个挂着“便民服务”招牌的小门面,褪色的红漆招牌边角卷着翘,里面摆着台嗡嗡作响的旧打印机,正“滋滋”地吐出印着红色号码的纸条。几个提着菜篮子的老人围在掉漆的柜台前,手里捏着皱巴巴的零钱,对着墙上糊着的“走势图”指指点点——这就是李阳系统预警锁定的“私彩赌局”,比地下六合彩更隐蔽,玩法更灵活,从“猜路过公交车牌号最后一位”到“押明日天气预报的最高温度”,只要能想到数字的地方,都能被庄家包装成“彩票”,而那些藏在市井褶皱里的庄家,就靠这五花八门的“猜谜游戏”,悄无声息地吸走了无数底层民众的血汗钱。
“今天我就押‘2’和‘7’,错不了。”穿靛蓝布衫的刘奶奶把五块钱纸币拍在柜台上,纸币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她接过打印机吐出的私彩纸条,眯着老花眼反复核对号码,然后小心翼翼地折成小方块,塞进裤兜贴身的布袋里。她的菜篮子里只有一把蔫了的青菜和两个鸡蛋,却舍得把买菜的钱省下来押注,嘴里不住地念叨:“中了特码就能给孙子买辆带辅助轮的自行车,他盼了半年了。”
门面老板“眼镜”推了推鼻梁上用胶带缠着的镜片,慢悠悠地收钱打票,手指上沾着打印机的墨渍:“买定离手啊,再过半小时就截止投注了,今晚八点准时开奖,中了特码赔四十倍,平码十倍,童叟无欺。”他身后的“走势图”画得像模像样,红笔蓝笔标满了歪歪扭扭的记号,其实全是前一晚随便画的,所谓的“数字规律”不过是引诱老人继续押注的诱饵。柜台下的纸箱里,塞满了前几期没用完的空白纸条,上面印着“幸运猜猜乐”的字样。
郑一民站在对面的早餐铺,点了碗没加蛋的阳春面,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个小门面。穿灰夹克的街道办主任老王坐在他对面,递来份用订书机钉起来的“私彩受害者清单”,纸页边缘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郑队您看这个,”老王用筷子尖点着清单上的名字,“三楼的环卫工老赵,把扫街攒了三年的两万块全押进去了,现在输得连买新扫帚的钱都得跟同事借;还有卖豆腐的张阿姨,为了‘翻本’,把进黄豆的钱都投进去,现在被批发商追着要债,摊位都不敢摆了。”
老王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最让人揪心的是独居的周大爷,七十多了,把每月三千块养老金分成两半,一半押私彩,一半买最便宜的降压药。上个月因为押注输光了,硬是停了十天药,结果中风倒在屋里,还是邻居闻到味才发现的,现在还躺在医院,右边身子都动不了。”
“这私彩比六合彩更邪门,”老王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它不定时开奖,玩法天天换,今天猜‘超市特价商品的尾数’,明天押‘新闻联播的播出时长’,让人防不胜防。庄家还雇了好几个‘托儿’,每天在菜市场散布‘谁谁中了奖买了金镯子’的消息,好多老人经不起诱惑,就一头扎进去了。”他指了指柜台前一个穿碎花衫的女人,“那就是个托儿,每天上午来买五块钱的,下午就假装中了奖来领钱,其实领的都是庄家给的‘表演费’。”
季洁和韩丽扮成“来买菜的邻居”,提着空菜篮子凑到门面旁。刘奶奶正拿着刚打的私彩纸条给旁边的人看,脸上堆着期待的笑:“我上上周中了个平码,五块钱中了五十,真给我兑了,这玩意儿靠谱。”韩丽注意到,那个“听”得入神的碎花衫女人眼神总瞟向眼镜,嘴角藏着不易察觉的笑——她手指上的金戒指看着崭新,其实是夜市十块钱买的镀金假货。
“老板,今天有啥新玩法?”季洁故意指着柜台上的塑料牌,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新规则”:“押今晚新闻联播实际播出时长,精确到分钟,猜对赔二十倍。”
眼镜立刻来了精神,身体往前探了探:“美女有眼光!这玩法是今天新出的,赔率高,还没人摸透规律,赶紧押注,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李阳的“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早已通过韩丽口袋里的微型摄像头,锁定了眼镜桌下的旧电脑。屏幕上的Excel表格里,清晰地记录着每个数字的押注金额——所谓的“开奖结果”根本不是随机的,而是眼镜根据押注情况定的,哪个数字押的人最少,就开哪个,确保自己稳赚不赔。昨天的“公交车牌号”开奖结果,就是因为押“5”的人最少,最终硬生生报成了“5”。
杨震在市三院的住院部见到了那个中风的周大爷。老人躺在靠窗的病床,右边身子僵硬地歪着,话都说不清楚,嘴角流着口水,手里却还紧紧捏着几张皱巴巴的私彩纸条,纸条被汗浸湿了大半。护工是个扎马尾的姑娘,叹着气说:“他清醒的时候总念叨‘再押一次就能中’,我们劝他这是骗局,他还发脾气,说我们挡他发财。前几天他儿子来,把所有纸条都扔了,他愣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藏在枕头底下。”床头柜上,放着个空药瓶,标签上写着“硝苯地平片”,是最便宜的降压药。
李阳的调查结果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众人心头:这个私彩点已经在菜市场开了两年,眼镜每个月能净赚三万多,其中近七成来自老人的养老金和低保户的补助。他的加密账本里记着各种“揽客技巧”:“对独居老人说‘中了奖能雇保姆’”“对带孙子的奶奶说‘中了能给孩子报钢琴班’”“对低保户说‘中了能摆脱穷日子’”,每条技巧都精准地戳中弱势群体的软肋。更缺德的是,他还搞“赊账押注”,老人没钱了可以先欠着,等“中了奖”再从奖金里扣,利息按天算,比高利贷还狠,有个卖菜的大爷三个月就从欠五十变成了欠五百。
收网行动定在晚上七点半,离“开奖”只剩半小时,正是押注最密集的时段。当眼镜正忙着给最后几个老人打票,打印机里的纸条快用完时,郑一民带着民警突然冲进了门面,特警队员迅速控制了门口,防止有人通风报信。一名年轻民警的手稳稳按住了还在滚动的打印机,墨色的号码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陈明,别打了,这出戏该收场了。”郑一民把从柜台下搜出的“托儿名单”和虚假开奖记录摔在柜台上,纸张散落一地,“用假彩票骗老人的救命钱、买药钱,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门面里瞬间乱成一团,刘奶奶看着手里的私彩纸条,突然反应过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是我给孙子攒的自行车钱啊……你这挨千刀的骗子!”她抓起菜篮子里的鸡蛋就往柜台上砸,鸡蛋壳裂开,黄澄澄的蛋液溅在那张“走势图”上,晕开一片污渍。
眼镜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去按电脑的删除键,被韩丽一把按住手腕,他的眼镜在挣扎中掉在地上,镜片摔得粉碎:“删了也没用,我们已经备份了所有数据,从你开店第一天的押注记录到后台改奖的操作日志,一样都不少。”
从门面里搜出的私彩纸条堆成了小山,足足有五千多张,按每张最低五元算,涉及金额近十万。那个藏在床板下的账本更触目惊心,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记着“王奶奶欠200”“张大爷欠350”“李婶用10个鸡蛋抵账”,光赊账金额就累计了一万多,其中有七个是领低保的老人。
“大家都醒醒吧,这私彩就是赤裸裸的骗局。”郑一民看着那些蹲在地上抹眼泪的老人,声音尽量放柔和,“你们以为是碰运气,其实从一开始就中不了——庄家想让谁中就让谁中,那些中了奖的都是托儿,目的就是骗你们继续掏钱。你们看看自己的菜篮子,看看家里等着买药的老伴,这钱花得值吗?”
那个当托儿的碎花衫女人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也是被他骗了,我老公生病欠了钱,他说只要我配合演戏就能免我的欠账……我对不起这些大爷大妈,他们平时还总把菜给我便宜点……”
最终,眼镜(陈明)因“聚众赌博”“诈骗”被依法刑事拘留,私彩点被依法查封,招牌被当场摘下,所有老人的赊账一笔勾销。街道办组织了“反私彩宣传队”,由退休教师和老党员组成,每天在菜市场巡逻,给老人讲解私彩的危害,还在社区活动室开设了“防骗课堂”,用真实案例提醒大家别再上当。
刘奶奶的孙子最终收到了一辆蓝色的自行车,是社区工作人员你五十我一百凑钱买的。老人拉着季洁的手,粗糙的手掌布满裂口:“以后再也不碰这些数字了,踏实过日子,能看着孙子骑 bike(自行车),比啥都强。”她把那些没用完的私彩纸条全扔进了垃圾桶,像是扔掉了一段糊涂的日子。
离开老城区时,夜色已经深了,菜市场的灯一盏盏灭了,只有私彩点门口的“便民服务”招牌被摘下后,留下一块浅白色的墙面,与周围的斑驳形成鲜明对比。季洁看着那些提着空菜篮子回家的老人,他们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突然觉得,这些最朴实的人,本该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烟火气里享受安稳的晚年,却被这虚假的“发财梦”搅得不得安宁——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一次次撕破这藏在市井里的骗局,让那些被蒙蔽的眼睛,看清生活的真相:真正的幸福从不在数字里,而在菜篮子的青菜鸡蛋里,在孙子放学回家的笑声里。
李阳的电脑屏幕上,新的预警又亮了起来,红色的光标闪烁在“电话诈骗”四个字上:“发现‘电话私彩’,犯罪团伙通过固定电话给独居老人打电话,谎称‘您中了大奖,需要先押保证金才能兑奖’,已查明有三位老人被骗走养老钱,最高的达八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