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灵旅者承诺的援助物资在会谈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就送达了码头c-7区。几台安静的悬浮平台运来了封装整齐的金属箱和能量罐,贡多那岩石般的身影在一旁监督着卸货,偶尔用他那低沉的、石头摩擦般的嗓音核对清单。
希望号内外再次忙碌起来,但这忙碌与之前逃亡时的绝望仓促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久违的、目标明确的希望感。莉娜像只精力充沛的松鼠,在堆积的物资和破损的舰体间穿梭,指挥着技术员们将那些关键材料——高纯度能量导管、规则稳定合金锭、护盾频率协调器核心——优先运往最急需的维修点。
“这个!先装三号引擎的次级喷射管!对,就是那个弯的像肠子一样的玩意儿!”莉娜的声音透过工程面罩传来,有些含混但充满活力,“还有那些晶体!小心点!那是给主传感器阵列做透镜校准的,摔碎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张猛带着陆战队员负责外围警戒和体力活,将沉重的基座和装甲板搬运到指定位置。虽然星灵旅者加强了码头区的巡逻,但张猛坚持“自己的安全自己攥在手里”,将有限的兵力布置在希望号四周的关键视界点。
林墨没有插手具体的维修工作,他将技术细节全权交给莉娜和苏婉。他更多的时间花在研读苏婉从公共信息库整理出的资料,尤其是关于“漂流之城”结构、星灵旅者历史,以及《泛星系濒危文明保护条例》的详细条款和经典仲裁案例上。他需要尽快理解这座城邦的规则与潜流,为后续的信标探查任务和可能的周旋做准备。
伊芙琳则主动承担起了与星灵旅者派遣的联络员——学徒凯拉·光羽——的日常沟通工作。凯拉年轻而好奇,对“摇篮”继承者充满兴趣,经常带着一些基础补给或信息更新前来。伊芙琳温和耐心的性格很快与这位年轻的星灵旅者建立了不错的联系,从日常交谈中,她了解到更多关于城邦内各势力纠葛的细微信息,比如哪些交易者相对诚信,哪些区域最好避开,以及“收藏家”们最近似乎格外安静的不寻常之处。
“他们好像在谋划什么,”伊芙琳在一次晚餐时(众人聚集在勉强修复的舰桥休息区,吃着星灵旅者提供的标准营养膏和合成蛋白块)分享道,“凯拉说,有几个‘熵减联合会’的头目最近频繁出入‘暗角区’——那是第三环区边缘一个管理相对松散、很多灰色交易发生的地方。而且,她感觉城邦里的‘潜行者’(就是瓦伦长老提到的‘影子’)活动也比平时频繁了一些。”
“暗角区……”莉娜舔掉勺子上最后一点蛋白膏,若有所思,“我上午跟贡多核对零件清单的时候,听他嘟囔过一句,说最近黑市上流通出一种很奇怪的能量结晶碎片,像是从某种非常古老的遗迹能源核心上暴力拆下来的,带有很特别的辐射特征,价格炒得很高。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苏婉的投影在一旁闪烁了一下:“已记录。需要更多数据点进行关联分析。建议在后续的物资采购或情报交换中,留意此类物品或相关信息。”
林墨放下手中的资料板,看向舷窗外。“漂流之城”的穹顶模拟系统正将“夜幕”缓缓拉上,星辰般的灯光在巨大的建筑群中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庞杂城邦朦胧的轮廓。几天相对平静的修复期,并未让他放松警惕,反而让他对这座城市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星灵旅者的庇护是有限的,资源的交换背后是明确的任务契约,而暗处的窥伺者们显然也在等待着什么。
“信标探查任务定在一周后。”林墨开口道,“这一周,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让希望号恢复基本的航行和防御能力。莉娜,进度如何?”
莉娜调出一个虚拟工程面板,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个系统的修复状态:“引擎方面,三号引擎可以修复到百分之六十出力,配合另外两个受损较轻的,能保证常规航行和短距跃迁。护盾能恢复到百分之四十强度,抵挡一般的小型武器攻击问题不大。主武器系统……够呛,能量供应和炮管损伤太严重,最多修复一门副炮用于威慑。最麻烦的是主动力核心的长期稳定性,我们缺少一种关键的催化调和剂,现有的材料只能做应急处理,长时间高负荷运转还是有熔毁风险。”
“那种催化调和剂,城邦里能搞到吗?”张猛问。
“我问过凯拉和贡多,”莉娜摇头,“星灵旅者官方的库存里没有,或者说有但不对我们开放,那属于战略储备。黑市上也许有,但价格肯定离谱,而且我们没什么能拿来换的硬通货。”
希望号内短暂的沉默被一阵轻微的、仿佛金属疲劳的“吱嘎”声打破,来自脚下的甲板。众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脚下。
“没事没事!”莉娜赶紧摆手,“可能是温度变化导致的局部应力释放,咱们这船现在就跟打了无数补丁的旧衣服一样,有点响声正常。我明天重点检查一下那个区域的龙骨连接点。”
这小小的插曲却让气氛更显凝重。希望号就像他们此刻处境的缩影,看似在修复,实则根基脆弱,隐患暗藏。
第二天,林墨决定亲自去一趟第三环区的公共交易区看看。他需要更直观地感受这里的“市面”,也顺便看看莉娜提到的那种“奇怪的能量结晶碎片”是否真的在流通,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
张猛自然跟着,伊芙琳也一同前往,她的情绪感知在鱼龙混杂的市场里或许能派上用场。苏婉的投影则留在舰桥,继续分析数据并与凯拉保持联络。
交易区比他们上次经过时更加喧闹,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乃至偶尔的小规模争执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杂着更浓烈的怪异气味。林墨三人尽量低调,穿着普通的船员服,走在摊位之间的通道里。
他们很快发现,莉娜的信息没错。在几个明显是经营“特殊物品”的摊位前,他们看到了被小心陈列在独立力场中的、闪烁着不稳定幽蓝或暗紫色光芒的结晶碎片。碎片大小不一,边缘粗糙,确实像是从更大的整体上暴力剥离下来的。摊主多是些眼神精明的家伙,对潜在买家的打量也带着审视。
林墨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用灵魂“基石”的感知去触碰那些碎片的能量场。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与“摇篮”规则体系相似却又有些“陈旧”和“衰败”的感觉传来。不是“规则基岩”那种本源的感觉,更像是……某种大型“摇篮”设施供能系统的残留物?
“这些碎片,”伊芙琳小声道,脸色有些发白,“上面附着的情绪……很乱,很痛苦。有恐惧,有绝望,还有……一种被强行剥离的‘尖叫’感。它们绝对来自一个很糟糕的地方。”
就在他们观察时,林墨又感觉到了那种被注视的目光。这一次,不止一道。似乎有不止一拨人,在不同的角落,留意着他们对这些能量结晶的反应。
“我们被盯上了。”张猛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将林墨和伊芙琳护在身后稍内侧的位置,“至少三拨人。左边那个卖二手零件的摊子后面两个,右边通道阴影里一个,还有……斜上方那个废弃的观景廊里,好像也有东西。”
林墨微微点头,示意两人继续往前走,不要停留。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购买,而是观察。就在他们快要穿过这片区域时,林墨的目光被一个相对冷清的摊位吸引。摊主是个蜷缩在破旧斗篷里的佝偻身影,面前只摆着几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小玩意儿。但其中一件,像是个破损的齿轮状零件,上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锈蚀掩盖的标记——那标记的样式,与他在星灵旅者日志上看到的某个“园丁”网络节点符号,有几分神似!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脚步不停,仿佛对那个摊位毫无兴趣。但灵魂感知已经如同最轻柔的触须,扫过那个齿轮零件。
没错!虽然极其微弱,但那上面确实残留着一丝与“园丁”网络相关的、非常非常古老的规则信息!不是“摇篮”的风格,更像是“园丁”网络本身使用的某种识别编码的物理载体!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园丁”网络的实物遗存,远比“摇篮”的遗产更为罕见和神秘!
然而,就在林墨的感知触碰到那零件的瞬间,异变突生!
摊位后面,那个一直蜷缩着的佝偻身影,勐地抬起了头!破旧兜帽下,并非预想中的衰老面孔,而是一个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的金属面具!面具中央,一个红色的光点骤然亮起,直直地“盯”住了林墨!
同时,林墨感觉到,那枚齿轮零件内部,一丝隐藏极深的、恶意的信息流被激活了,如同毒蛇出洞,顺着他的灵魂感知,反向勐噬而来!
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