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猎手号”的舰桥沉思室,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卡利斯塔斯站在全息投影台前,身上那件审判官黑袍的领口被他无意识地抓出了褶皱。投影台上悬浮着十几个不断旋转的数据模型——能量流动预测、情绪共鸣网络拓扑图、亚空间波动频率分析,还有最中央的,那个正在自动播放的、色彩刺眼的动态海报:
战锤宇宙第一届搞毛金斯卡颁奖典礼
全银河直播·亿万瞩目
十四个标准日后·格洛姆星·不见不散
海报角落还有个旋转的、咧嘴大笑的绿皮剪影。
“这就是我们收到的‘官方邀请函’。”卡利斯塔斯的声音干涩,他点了一下海报,画面跳转到吱嘎昨天的直播片段。绿皮主播正站在一个刚刚搭好的巨型舞台框架前,兴奋地比划着:“……红毯从这儿铺到山脚下!灯光要从轨道上都能看见!音乐要响到隔壁星系……”
片段结束。沉思室里一片死寂。
长条会议桌边坐着六个人。除了卡利斯塔斯,还有五张全息投影——都是审判庭不同派系、不同星区的高阶代表。他们的影像模糊不清,只有轮廓和代表身份的徽章清晰可见:玫瑰、利剑、火焰、书籍,以及最中央那枚令人不安的、纠缠在一起的荆棘与眼珠——异形审判庭的代表徽记。
“所以。”最先开口的是火焰徽章的代表,声音苍老但锐利,“一个绿皮,要在全银河面前办颁奖礼。而我们,收到了请柬。”
“不是请柬。”书籍徽章的代表纠正,那是个女性的声音,冷静刻板,“是预告。或者说,挑衅。”
“有什么区别?”火焰代表冷哼一声,“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回应?卡利斯塔斯审判官,你监控这个信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的建议是什么?”
卡利斯塔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问题会来。
“我的建议是,在颁奖礼开始前,采取决定性行动。”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根据持续监测,这个‘直播间’已经不只是娱乐信号。它正在形成一种覆盖性灵能网络,以格洛姆星为节点,持续吸收全银河的离散注意力。这种吸收本身就在扭曲现实结构——监测到该星球周围的亚空间稳定性在过去三十个标准日内下降了百分之十七。”
他顿了顿,调出锈铁要塞的监控画面。
“更严重的是,兽人军阀碎骨者史拉格及其背后的奸奇势力,正在积极介入。我们监测到该要塞有大规模亚空间仪式准备迹象。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利用颁奖礼当天的能量峰值,进行某种召唤或献祭仪式。”
荆棘与眼珠的徽章闪烁了一下,异形审判庭代表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非人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合成音:“结论?”
“结论是,如果放任颁奖礼进行,极有可能导致以下后果之一,或全部。”卡利斯塔斯竖起手指,“第一,绿皮主播吱嘎利用汇聚的能量,将其wAAAGh力场增幅到不可控水平,可能催化出一场区域性亚空间风暴。第二,奸奇势力成功利用该场合进行仪式,召唤高阶恶魔投影,甚至可能短暂撕裂现实帷幕。第三,无论哪方获胜,这场‘全银河直播’都将确立一套完全独立于帝国秩序之外的价值体系——以‘流量’和‘娱乐’为核心的权力分配模式。”
他看向所有代表。
“无论哪种后果,都是不可接受的。因此,我建议:在颁奖礼开始前七十二小时,以‘净化异端及混沌威胁’为由,动用轨道轰炸,将格洛姆星表面彻底抹除。”
死寂再次降临。这次持续了更久。
“轨道轰炸。”火焰代表重复这个词,“针对一颗有……九十五亿观众的直播现场?”
“观众不全是人类。”卡利斯塔斯冷静回应,“而且,从异端和混沌威胁的角度,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命——包括那些观众——都已经受到污染。净化是必要的。”
“九十五亿。”书籍代表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是人类,那也是九亿五千万帝国子民。你想过这个数字吗,审判官?”
“我想过。”卡利斯塔斯的手指在投影台下握紧,“但如果放任不管,可能造成的损失会远大于这个数字。一场成功的奸奇仪式,可能污染整个星系。一个失控的wAAAGh力场,可能扭曲周边数个星区的现实。相比之下……”
“相比之下,牺牲九亿五千万人是可以接受的代价?”火焰代表打断他,“你这话听起来很像某些我们正在追捕的异端,卡利斯塔斯审判官。”
卡利斯塔斯感到后背渗出冷汗。他知道这个指控的严重性。
“我只是在陈述风险评估。”他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你的风险评估,是基于你对这个‘直播间’的长期监控。”中央的荆棘眼珠徽章闪烁着,“但我们注意到一些……异常数据。”
投影台侧面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加密档案。
“根据技术神甫斯特拉格斯提交的辅助报告,在最近三十次深度监控中,你的个人终端有二十一次记录了非常规的高频访问行为。”异形审判庭代表的声音毫无起伏,“访问对象是该直播间的后台数据流、实时弹幕分析,以及……打赏通道的匿名记录。”
卡利斯塔斯的心脏几乎停跳。他看向斯特拉格斯——技术神甫的实体正站在沉思室角落,机械面孔毫无表情。
“这些访问有合理的解释。”卡利斯塔斯强迫自己开口,“为了解对手的经济系统、舆论操纵模式、以及情绪引导机制,我必须深入……”
“必须深入到来回观看同一个兽人改装载具的视频十七次吗?”荆棘眼珠的徽章光芒变冷,“档案显示,你对一段名为‘屁精的100种死法·特别剪辑版’的投稿内容,进行了重复分析和……收藏。”
冷汗顺着卡利斯塔斯的鬓角流下。
“那是……为了研究其暴力美学对观众的影响模式。”他的声音开始发干。
“还有这个。”火焰代表调出另一份记录,“三天前,你通过匿名账户‘purgetheUnclean’,向直播间打赏了一批精工爆弹枪。价值约五千帝国信用点。解释?”
卡利斯塔斯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这些记录无法彻底删除——斯特拉格斯肯定保留了备份。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被当众揭穿。
“那是诱饵。”他听到自己说,“为了测试礼物的兑换和流转机制,了解其背后的供应链。打赏武器,是为了追踪它们最终会流向哪里——是否会被用于对抗帝国的势力。”
“有结果吗?”书籍代表问。
“……尚未发现明确流向。”卡利斯塔斯承认,“但测试本身是必要的。”
长久的沉默。投影里的代表们似乎在无声交流。
“卡利斯塔斯审判官。”最终,荆棘眼珠的代表开口,“你的忠诚,我们从未怀疑。但你的判断力……可能已经受到了影响。长期接触高度污染的异端信息源,即使是最坚定的灵魂,也可能产生裂隙。”
“我没有……”
“我们决定如下。”代表打断他,“第一,驳回轨道轰炸提案。风险与代价不成比例,且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政治后果——九十五亿观众中,可能包括某些边缘世界的总督、行商浪人,甚至……我们的一些同僚。”
卡利斯塔斯闭上眼睛。
“第二,批准你继续监控。但监控权限将受到限制——所有原始数据必须实时同步到审判庭中央数据库,由至少三名高阶审判官共同分析。”
“第三,关于颁奖礼当天的应对方案……”代表顿了顿,“我们批准‘有限干预’计划。允许你派遣一支小型战术小队,潜入颁奖礼现场,伺机行动。行动目标:在必要时,刺杀主要目标——绿皮主播吱嘎,或兽人军阀史拉格,或两者。优先阻止任何亚空间仪式。”
卡利斯塔斯睁开眼:“小队规模?”
“不超过十二人。必须高度隐蔽,不得暴露帝国身份。如果暴露,审判庭将否认一切关联。”
典型的官僚选择。卡利斯塔斯想。不够彻底,不够决绝,但足够推卸责任。
“明白。”他说。
“最后。”荆棘眼珠的光芒最后一次闪烁,“关于你个人终端的异常数据……暂时存档。你的表现,将决定这些档案是永久封存,还是……提交给肃反委员会。”
投影逐一熄灭。会议结束。
沉思室里只剩下卡利斯塔斯和斯特拉格斯。审判官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
“你提交了那些记录。”他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
“职责所在。”神甫的机械音平静无波,“而且,我删减了最敏感的部分。如果他们看到你完整浏览记录——包括那段‘绿皮主播深夜谈心·特别篇’——你现在已经在前往肃反委员会的路上了。”
卡利斯塔斯放下手,脸色苍白。
“谢谢。”他低声说。
“不客气。”斯特拉格斯走到投影台前,调出格洛姆星的实时画面,“现在,我们该规划潜入方案了。时间不多了。”
画面中,可以清晰看到星球表面那个正在快速成型的巨型建筑群。舞台的框架已经搭好,地基上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光芒——那是机械教提供的空间锚点技术。而一旁,一群屁精正在色孽大魔“炫彩”的指挥下,吃力地铺设一条长达数公里的、闪着廉价金粉的“红毯”。
“他们在赶工。”卡利斯塔斯喃喃道。
“因为预告已经发出,时间无法更改。”斯特拉格斯说,“我们需要在十四个标准日内,完成小队选拔、装备配置、潜入路线规划、以及……应对所有可能变数的预案。”
他调出一份名单。
“我筛选了三十七个候选人。建议选择对异形有丰富作战经验、且能接受非传统任务的成员。另外,考虑到现场可能有混沌势力,建议配备至少一名受过反混沌训练的灵能者。”
卡利斯塔斯看着名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另一个画面——吱嘎的直播间实时弹幕。
弹幕正在疯狂讨论红毯该用什么颜色,灯光该怎么打,音乐该选什么风格。一条特别显眼的弹幕飘过:
【听说审判庭也可能派代表来?是真的吗?】
下面一堆回复:
【真的假的?】
【审判官走红毯?画面太美不敢想】
【我赌他们会穿动力甲来】
【压五个牙齿,他们会戴面具】
卡利斯塔斯关闭了弹幕。
“选拔由你负责。”他对斯特拉格斯说,“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神甫点点头,转身离开。
卡利斯塔斯独自坐在黑暗的沉思室里。他调出那份被打上“异常数据”标签的个人档案,盯着那些访问记录看了很久。
最后,他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没有监控数据,没有分析报告,只有一段他从直播录像里悄悄截取的片段。
片段里,吱嘎正在笨拙地试图给一个屁精戴上蝴蝶结,失败后哈哈大笑。那个笑声粗野、毫无教养,但奇怪的是……它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纯粹的、愚蠢的快乐。
卡利斯塔斯看了三遍。然后他关掉文件夹,永久删除。
他站起身,走到观察窗前,看着外面无尽的星空。
“十四个标准日。”他低声自语。
然后他开始在脑海里规划刺杀路线,计算武器配置,模拟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方案。
他必须专注。必须专业。必须像一个真正的审判官那样思考。
但在他意识的角落,一个微小而顽固的声音在问:
如果那天,站在舞台上的不是异端,不是怪物,只是一个……想要被看见的绿皮呢?
卡利斯塔斯用力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他不需要答案。他只需要完成任务。
无论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