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猎手号”的沉思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悬浮在空中的三枚伺服颅骨。它们空洞的眼眶中投射出淡蓝色的全息影像，不断滚动着数据流、能量波形图和经过增强处理的视频片段——全是关于那个绿皮直播间的。
审判官卡利斯塔斯站在影像中央，灰白色的头发在静电中微微飘动。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袍，胸口挂着审判庭的玫瑰徽章，手指在全息控制台上快速滑动，将最后一段证据编码归档。
“记录：第1147次分析迭代。”他的声音沙哑但清晰，“主题：确认混沌势力介入‘绿皮异端信号’事件的直接证据。”
伺服颅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记录着每一个字。
“第一，生物污染事件。”卡利斯塔斯调出一段视频，画面中是一个兽人打喷嚏喷出绿色粘液的特写，“样本分析显示，该病原体具有明显的纳垢腐化特征——非自然变异率超过基准值3000%，灵能残留与瘟疫花园第77号培养皿高度吻合。”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捏了捏鼻梁。过去七十二小时里他只睡了四个钟头，眼中布满血丝。
“第二，舆论操控模式。”另一组数据展开，展示着弹幕情感倾向的波动图，“在‘正面回应黑粉’直播事件期间，检测到至少十七次人为的情感共振峰值。其波形模式……与奸奇巫术《千面之书》中记载的‘群体认知扭曲仪式’第三节高度相似。”
卡利斯塔斯深吸一口气。这才是最麻烦的部分。
“第三，直接交锋记录。”他调出一段加密的能量追踪日志，“在尝试溯源谣言传播源头时，我的灵能探针与一个高度智能的亚空间实体发生接触。该实体展现出典型的万变之主特征：多层意识结构、逻辑悖论防御、以及……”
他闭上眼，回忆那一刻的感受。
“……以及对‘叙事’与‘戏剧性’的病态执着。”
沉思室的门滑开了，液压装置发出轻微的嘶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红袍的下摆拖在金属地板上——技术神甫斯特拉格斯，负责舰船系统与数据分析的专家。
“审判官。”机械合成音毫无起伏，“您要求的数据回溯分析已完成。关于您个人终端在最近三十个标准日内的异常能量输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斯特拉格斯。”卡利斯塔斯没有转身，继续操作着全息界面，“先把那份分析放一放。我需要你验证这些数据。”
他挥手将三组证据打包发送过去。
技术神甫眼眶中的红光闪烁了几下，数据接口从袍袖下伸出，接入墙面的接口。几秒钟的沉默，只有伺服器运转的轻微嗡鸣。
“验证中……纳垢特征确认度：98.7%。奸奇巫术波形匹配度：96.2%。亚空间实体能量签名……”斯特拉格斯的声调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与奸奇高阶恶魔‘变化灵’已知残留数据的相似度：87.4%，置信区间良好。”
“所以它是真的。”卡利斯塔斯低声说，不知是陈述还是提问。
“从数据角度，是的。”技术神甫收回接口，“但这引出了更大的问题，审判官。如果混沌势力确实在利用这个绿皮信号作为介入现实的跳板，那么它的威胁等级需要重新评估。而您个人的……‘深入监控’行为，也可能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
卡利斯塔斯终于转过身。他的脸色在蓝光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我每天都在看那些……荒谬的表演。兽人改装载具，屁精滑稽戏，还有那个自称‘艺术总监’的色孽恶魔对灯光效果发表评论。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疯子的呓语，斯特拉格斯。但正是这种荒谬，让它更加危险。”
他走向技术神甫，步伐有些摇晃。
“想想看。传统混沌腐蚀的方式是什么？恐惧、绝望、隐秘的诱惑。可这个……这个东西，它用笑声作为载体。用荒诞消解警惕。当整个银河系的生灵——包括我们的一些低级仆从——开始习惯性地收看这个频道，在弹幕里争吵、打赏、期待下一场‘直播’时，混沌的毒素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渗透了。”
斯特拉格斯的机械眼调整着焦距：“您的假设有逻辑基础。但审判庭的高层可能会问——为什么是绿皮？为什么是这种形式？”
“因为绿皮是亚空间的一面镜子！”卡利斯塔斯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的wAAAGh力场能够扭曲现实，他们的思维简单到可以承载最极端的情绪而不会崩溃。混沌不需要腐蚀他们——只需要引导他们。而直播……这是一种完美的引导工具。它创造集体注意力，放大情绪反应，制造崇拜与对立。这正是混沌滋生的温床。”
他调出最后一份文件——一份即将发送给审判庭总部的报告草案。
标题写着：《紧急评估：代号“绿皮笑匠”的异端信号已演变为混沌跨维度入侵的前沿阵地》。
“我要你以技术神甫的名义，为这份报告附上验证结论。”卡利斯塔斯直视着斯特拉格斯的机械眼，“这不是普通的异端娱乐。这是一场战争，斯特拉格斯。一场用笑声和注意力作为武器的战争。而我们可能已经落后了好几步。”
技术神甫沉默了很久。红袍下的散热器发出轻微的排气声。
“如果我附上验证，这份报告将直接送达大审判官沃克玛的办公桌。”斯特拉格斯说，“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正式立案，资源调配，可能包括……武力净化。”
“我知道。”
“您也可能被要求亲自向审判庭议会陈述。鉴于您……长期接触污染源的特殊经历，某些同僚可能会质疑您的判断力，甚至您的忠诚。”
卡利斯塔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苦笑。
“我的忠诚属于帝皇，斯特拉格斯。而帝皇的意志，是净化一切威胁人类的存在。”他指向全息影像中定格的画面——那是吱嘎在直播中大笑的特写，“这个，就是威胁。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它是一个不断扩散的逻辑病毒，一个正在重组现实规则的异常协议。我们必须在其感染整个银河的信息生态之前，找到清除它的方法。”
又是一阵沉默。斯特拉格斯最终点了点头，一个极其微小的机械动作。
“验证结论将在一标准时后附加发送。但有一个条件，审判官。”
“说。”
“您个人终端的异常能量输出记录——那些指向某个匿名打赏账户的数据——必须在报告发送前被彻底清洗。”技术神甫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不是从舰船日志，是从底层数据阵列。我知道您保留它们是为了‘研究对手经济系统’，但高层不会这么理解。”
卡利斯塔斯感到喉咙发干。他想起自己昨晚鬼使神差打赏的那批精工爆弹枪——为了测试吱嘎的“礼物兑换系统”，他对自己说。但真的是这样吗？
“同意。”他听见自己说。
“很好。那么一小时后，报告将发出。”斯特拉格斯转身准备离开，但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审判官。舰船探测器刚刚捕捉到格洛姆星表面的能量波动急剧上升。似乎……那个绿皮正在筹备某种大型活动。”
卡利斯塔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什么性质的活动？”
“不确定。但从信号特征看，包含大量娱乐性编码、重复的预告片段，以及……”技术神甫调出一段解码后的音频片段，吱嘎那特有的粗哑嗓音充满了沉思室：
“……庆功宴算个屁！俺要搞就搞个大的！全宇宙最wAAAGh的猛男都该有奖杯！等着吧家人们，大的要来了！”
音频结束。卡利斯塔斯和大审判官面面相觑。
“他在计划一场颁奖典礼。”审判官喃喃道，“混沌最喜欢的戏码——加冕、荣耀、公众的注视……”
“需要加强监控吗？”
“加强？”卡利斯塔斯走向控制台，快速调出所有可用资源，“不，斯特拉格斯。我们需要全面升级监控。调动所有备用探测器，申请动用‘虔诚猎手号’的深层灵能扫描阵列。如果他要搭建舞台，我们必须在第一块木板钉下之前就知道它的每一个细节。”
“权限需要大审判官批准。”
“那就用这份报告去申请！”卡利斯塔斯将草案文件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猩红的“立即发送”印章在文件顶端闪烁，“告诉他，这不是请求，是预警。混沌正在搭建舞台，而我们必须决定——是当观众，还是当拆台的人。”
斯特拉格斯微微颔首，红袍拂过门框，消失在走廊外。
卡利斯塔斯独自留在沉思室，三枚伺服颅骨缓缓旋转，将吱嘎那句“大的要来了”反复播放。他走到观察窗前，透过厚重的玻璃，能看见格洛姆星在虚空中缓缓转动，那是一颗不起眼的垃圾星球，表面闪烁着稀疏的光点。
但很快，他想，很快那些光点会变得耀眼。聚光灯会亮起，镜头会对焦，全宇宙的视线会投向这里。而在这片荒诞的星光之下，一些更加黑暗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他调出自己的私人日志，开始记录，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个人记录，第200次。证据已提交，战争已宣告。我不知道自己站在哪一边——是试图净化威胁的审判官，还是不知不觉中已成为这场‘大戏’一部分的观众。但我知道一点：当颁奖典礼的帷幕拉开时，到场的不会只有兽人和他们的‘家人们’。”
他关闭日志，最后看了一眼格洛姆星。
“我们会准备好的。”他对自己说，然后转身走向通讯阵列，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在星球表面，吱嘎正对着刚刚调试好的全新全景摄像机咧嘴大笑，对屁精嘀咕喊道：
“去！把最亮的大灯都给俺打开！再把那个‘最大音量’按钮给俺焊死！明天庆功宴，俺要让半个银河系都听见——”
“——搞毛金斯卡，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