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一阵冷风呛入肺腑，激得兰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喉头腥甜上涌，他来不及掩口，几点暗红的血沫溅出，正落在小雪人干净的“脸庞”上，污了那一片素白。
兰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刺目的污迹。当初是他死缠烂打，是他不惜下药也要得到那人，现在这个结局，都是他自找的。
哪怕起初被一腔热意融化，可等到热意消散干净，冰山又是冰山，扑向冰山的自己，就像这血沫一样，污了他，还是一场空。
片刻后，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又迅速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抬手，轻而慢的一挥——
“啪。”
小雪人应声而碎，落在雪地上，待雪花飘飞，又能重新洁白。
他直起身，慢慢走回屋内，歪倒在临窗的矮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却依旧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他偏着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疲惫和寒意将他淹没。在断断续续的低咳声中，他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夜，来得很快，也很沉。
幽香居外，巡逻的侍卫按时换岗，铁靴踏过积雪，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当最后一队身影消失在转角，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过院墙，落地无声。
黑影对院内的格局似乎极为熟悉，径直来到主屋门前，手指在门扉某处极轻地一按，门闩便悄然滑开。他推门闪入，又迅速将门合拢。
屋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烛火，光线昏黄黯淡。黑影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窗边矮榻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他快步走近，借着微弱的光亮，终于看清了榻上之人的模样。
脸色青白，唇边、下颌甚至衣襟前，都沾染着已然干涸发黑的斑驳血渍，在昏黄的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兰策静静地躺着，呼吸轻浅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黑影的身形猛然僵住，他踉跄半步，扑到榻边，颤抖的手伸出，却在即将触碰到兰策脸颊时骤然停住，悬在半空，不知该落向何处。
终于，从喉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带着撕裂般的沙哑，“他们，他们怎么敢，把你糟践成这样？！怎么敢？！”
“铿！锵！”
院外陡然传来数声短促而激烈的兵器交击之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屋内的黑衣人眸色骤然一冷，寒光乍现。他不再犹豫，迅速扯过矮榻旁一件披风，将兰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颌。手臂穿过他的膝弯与后背，稳稳将人打横抱起。
入手的分量轻得令他心脏狠狠一抽，比记忆中，消瘦太多，只剩下一把伶仃的骨头。
这触感让他眼底的恨意与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抿紧的唇线绷成一条锋利的刃。煜亲王府，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砰！”
院门被大力撞开，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迅速逼近。火光晃动间，兰煜雪、顾清风、兰灏的身影出现在院落门口，身后是王府侍卫。
而院中，四五个与屋内黑衣人同样装束的身影正与侍卫缠斗，且战且退，似乎在极力拖延。
就在此时，屋内的黑衣人抱着被披风裹紧的兰策，一步踏出门槛，暴露在火光之下。
兰煜雪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被抱的一团上，心脏像是被猛然攥紧，竟脱口而出，“你们是何人？！别伤他！”
语气中的惊急远多于威吓。
顾清风长剑已然出鞘，雪亮的剑身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格开一枚射来的飞镖，剑尖遥指，声音因紧绷而愈发凌厉，“别碰他！！”
兰灏站在两人稍后，拳头在袖中紧握，眼神扫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是谁？竟敢夜闯王府劫人？
卓练？不，那小子最近被家里看得死死的，根本出不来。
难道是兰策残余的势力？
还是？
他心底掠过几个模糊的猜测，却无法确定。
黑衣人对兰煜雪的喝问与顾清风的剑锋恍若未闻，只是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隔着披风也能感到那身躯的冰冷与微弱颤抖。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兰煜雪、顾清风，最后在兰灏脸上停留一瞬，那眼神里的恨意与杀机几乎凝成实质。若不是顾忌怀中之人受不得颠簸，若非眼下敌众我寡，他定要这群人血债血偿！
“咻——！”
一声尖锐短促的口哨从他唇间溢出。院中正在缠斗的其他几名黑衣人闻声，默契地互望一眼，同时甩手掷出数枚鸡蛋大小的黑色弹丸。
“砰！砰！砰！”
弹丸落地即炸，并非火药，而是爆开大团浓密呛人的灰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也引起一阵咳嗽和混乱。
“小心暗器！”
“保护王爷！世子！”
趁此机会，几名黑衣人虚晃一招，又甩下飞镖垫后，随即齐齐抽身后退。
那抱着兰策的首领更是身形一晃，如鹰隼拔地而起，足尖在廊柱上一点，便轻盈地跃上了屋顶。
其余黑衣人也紧随其后，身影在烟雾与夜色中几个起落，便朝着王府外围疾掠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追！” 兰煜雪一挥袖拂开烟雾，脸色铁青，想也不想便欲纵身追上。
顾清风的动作比他更快，已飘上房顶。然而夜色茫茫，那几个黑影显然早有准备，对王府地形甚至京城巷道都极为熟悉，不过片刻，便已消失在重重屋宇之后，踪迹难寻。
“混账！” 兰煜雪跃上房顶，举目四望，只看到一片寂静的琉璃瓦和远处零星灯火，哪里还有那帮人的影子？
夜风凛冽，吹得他心头发寒。
兰灏仍留在院中，指挥着有些慌乱的侍卫。他抬头看着房顶上焦急四顾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扬声下令，“来人！立刻封锁附近街道，全城搜捕！城门未开，他们带着一个伤患，跑不远！发现踪迹，立刻来报！”
“是！” 侍卫首领领命，迅速带人散开。
兰煜雪飞身落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同样落地的顾清风，“大师兄，此事，必有蹊跷！那些人身手了得，配合默契，绝非寻常贼寇。我们进去看看，再从长计议。”
顾清风没有立刻回答，他握着长剑的手，指尖微微发白，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方才惊鸿一瞥，虽看不到兰策的脸，可那抱起时软垂无力的姿态，扎进他心底。
屋内陈设简单，并未有打斗破坏的痕迹。
兰煜雪快步走到窗边矮榻前，伸手抚上榻面，褥子上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他刚要开口，目光却被矮榻边的小几吸引。一方素白的布巾随意丢在那里，上面沾染着已呈暗褐色的、刺目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