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帝袍在混沌气流中静止不动，苏玄策立于混沌凌霄殿之巅，已过了三日。他的目光仿佛凝固在虚空某处，左眼星河与右眼归墟缓缓流转，推演着无数种可能。
混沌之主陨灭，元虚子道消，这是确切无疑的事实。他亲手验证过，以混沌帝尊的权柄感知过，那两股威胁诸界的本源气息确实已经消散。
可为何，心中的警兆非但没有平息，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清晰？
那不是危机临头的急促警示，更像是一种被无形之物窥视、被缓慢侵蚀的隐忧。
“诅咒虽被净化，其‘虚恶’道韵却未根除”苏玄策低声自语，修长的手指在身前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一道暗金色的混沌光幕在他面前展开，其上密密麻麻浮现出数以亿计的细密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帝庭治下的一方世界、一处生灵聚集地。绝大多数光点都散发着稳定的明光，象征着秩序与生机。
然而，在光幕的边缘区域，有零星几十个光点，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暗色调。这些灰暗并非实质的黑暗，而是一种“不协调感”，仿佛纯净画布上不小心沾染的污渍。
这些地方，正是之前被元虚子的虚恶诅咒初步侵蚀，虽然被混沌符诏净化，却仍有微弱残留的区域。
“残留虽微，却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苏玄策眉头微蹙。他的净化符诏蕴含着混沌帝尊的净化权能，按理说足以清除圣人层次的一切诅咒残留。可这些灰暗光点虽然微弱，却顽固地存在着，甚至隐隐有彼此呼应、连成网络的趋势。
这不对劲。除非这诅咒的根源道韵，层次比他预想的更高，或者，发生了某种他未曾料到的异变。
“看来，需要亲自走一趟了。”苏玄策心念一动，身旁混沌气流翻涌，瞬间分化出九道身影。这九具分身气息强弱不等，最强的三具拥有圣人中期修为，其余六具则在大罗金仙到准圣之间。
“尔等分别前往这些区域，”苏玄策指向光幕上那些灰暗光点，“仔细探查一切异常，尤其是涉及心念、梦境、潜意识的波动。若有发现，立即回报，不可擅自处置。”
“遵命！”九具分身齐声应道，随即化作九道流光，朝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瞬息间消失在混沌深处。
派遣分身前往调查后，苏玄策并未停歇。他转身步入凌霄殿深处的一间静室。静室中央，悬浮着那团被他彻底封印的黑暗本源混沌之主的终结之源。
这团本源此刻被层层混沌符文包裹，如同一颗静止的黑色水晶，散发着纯粹的“终结”道韵。苏玄策盘膝坐下，神念缓缓探入其中。
他要重新解析这团本源，看看其中是否隐藏着连他都未曾察觉的后手。
与此同时，玄策帝庭，璇玑苑。
叶清歌、苏晚晴、楚凌霜三女围坐在一方青玉案几前，案上摊开着一卷由叶清歌亲自绘制的“帝庭诸界心念波动图谱”。
图谱以玄妙符文勾勒，能宏观显示帝庭疆域内众生心念的整体状态。此刻，图谱上代表“平和”“喜悦”“虔诚”的明黄色区域占绝大多数，但在边缘地带，却散布着几十个微小的、不断明灭闪烁的灰色斑点。
“这些斑点，就是诅咒残留影响尚未完全清除的区域。”叶清歌指尖轻点图谱，一缕清冷的浩然正气注入，那些灰色斑点微微颤动，却并未消散，“我尝试用书院秘法净化，效果甚微。这诅咒残留的‘道韵’，极其诡异，似乎能随净化之力而改变自身性质，难以彻底根除。”
苏晚晴闭目感应片刻，柔声道：“我能感觉到，这些区域的‘气运流动’出现了细微的滞涩。虽然不影响大局，但就像河流中多了几块看不见的礁石，长久以往，恐生变故。”她身负帝庭部分气运权柄，对这方面的感知最为敏锐。
楚凌霜握了握拳，有些烦躁：“难道就没办法彻底清除吗？玄策的符诏不是已经净化过一次了？”
“玄策的符诏净化了诅咒的主体和显化部分，”叶清歌冷静分析，“但这些残留，更像是诅咒‘种子’在净化压力下，主动剥离出的、最核心也是最隐蔽的一丝‘本源道韵’。它们潜伏极深，与当地生灵的潜意识、甚至与地脉灵机都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共生。强行拔除，恐怕会伤及无辜生灵的神魂根基。”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任不管吧？”楚凌霜皱眉。
苏晚晴思索片刻，轻声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既然强行拔除可能伤及根本，不如尝试‘疏导’与‘转化’。以清歌姐姐的浩然正气引导心念，以我的气运权柄抚平滞涩，再以凌霜你的武道意志镇守当地，防止恶化。三方合力，不求根除，但求将其影响压制到最低，并观察其变化规律。”
叶清歌眼睛一亮：“晚晴此法甚善。诅咒残留的本质是扭曲的心念与道韵，我们以正道之力疏导、安抚、镇守，虽不能治本，却能治标，同时也能为我们争取时间，研究其特性。”
三女达成共识，当即开始准备。叶清歌调阅昆仑书院典籍，寻找疏导心念的古老秘法；苏晚晴开始梳理帝庭气运，准备调动部分纯净气运用于安抚；楚凌霜则开始挑选麾下精锐，准备随时前往问题区域镇守。
她们都明白，这是她们能为苏玄策分担的责任，也是她们必须迈出的成长一步。
混沌深处，绝对的“虚无”深渊。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空间的维度，连“存在”本身都是一种奢侈。然而，就在这连混沌帝尊都难以长久窥探的绝地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异变”正在缓慢进行。
那是一个扭曲的、不规则的“团块”，大小不过婴儿拳头，表面不断蠕动、变幻着形态。它没有固定的颜色，时而呈现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终结），时而泛起扭曲认知的虚白色（虚恶），更多时候是二者交织而成的、令人作呕的灰暗色调。
这正是混沌之主残念与元虚子灵魂残渣在极端环境下形成的诡异共生体。它没有完整的意识，只有最本能的“生存”与“吞噬”欲望，以及对苏玄策的、烙印在存在根源的仇恨。
在这片虚无中，它缓慢地“呼吸”着，如果那能被称为呼吸的话。每一次“吸入”，都汲取着周围那近乎于无的、源自万物最终沉寂的“虚无本源”；每一次“呼出”，都会释放出一丝丝极淡的、混合了终结与虚恶的灰色气息。
这些灰色气息并未消散在虚无中，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某个冥冥中的方向缓缓“飘去”。那个方向，正是玄策帝庭所在的大致方位！
更诡异的是，这共生体似乎在“学习”。它从吞噬的虚无本源中，从两个残破意识携带的碎片信息中，缓慢地、笨拙地重组着某些“知识”。如何更隐蔽地渗透，如何更高效地扭曲心念，如何躲避至强者的感知。
它就像一个在黑暗实验室中自主进化的畸形病毒，朝着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方向，缓慢蜕变。
三日后，苏玄策从静室中走出，眉头锁得更深。
对那团黑暗本源的重新解析，他有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发现。
混沌之主的终结本源中，确实存在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不同于纯粹“终结”的异质道韵。这丝道韵非常微弱，几乎与终结本源融为一体，若非他以混沌帝尊的权柄反复冲刷、比对，根本无从察觉。
这异质道韵，带着一种“伪饰”与“寄生”的特性正是元虚子“伪善”大道的特征！
“原来如此并非元虚子后来窃取终结本源，而是在更早的时候，或许在我与混沌之主决战之前，这老贼就已经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在混沌之主的本源中埋下了‘种子’！”苏玄策眼中寒光闪烁。
这意味着，混沌之主某种程度上，早就被元虚子暗中影响甚至利用了！元虚子败退后，立刻就能找到混沌之主的残留并尝试融合，并非巧合，而是早有准备！
那么，元虚子临死前发动的诅咒，其核心的“虚恶”道韵，是否也早在与混沌之主本源的纠缠中，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变？那未被彻底净化的残留，是否不仅仅是残留，而是某种具备了新特性的“遗种”？
就在这时，苏玄策派出的九具分身，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本尊与分身之间玄妙的联系，传回了探查结果。
九份信息流汇入苏玄策识海。
情况大同小异：那些灰暗斑点区域，诅咒残留确实存在，且与当地生灵的潜意识、地脉灵机产生了微弱的共生。分身们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无法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彻底清除。这些残留表现出一种诡异的“适应性”和“潜伏性”，常规净化手段效果有限。
更令人在意的是，有三具分身在报告中提到，他们在探查时，隐隐感觉到一丝极淡的、仿佛来自无尽遥远虚空深处的“牵引感”。那感觉一闪即逝，难以捉摸，却让分身本能地感到不安。
“牵引感？来自虚空深处？”苏玄策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那无尽混沌的黑暗，“难道”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浮现。
如果元虚子的虚恶道韵，与混沌之主的终结本源，在双双崩灭后，其最核心、最顽固的残留部分，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某种极端条件下结合，孕育出了某种全新的、继承了二者特性却又截然不同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正在遥远的虚空中，缓慢地成长，并试图通过那些未被净化的诅咒残留作为“坐标”或“桥梁”，与帝庭建立某种联系，甚至反向渗透？
“滋”就在这时，静室内被封印的黑暗本源，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之色，随即恢复如常。
苏玄策猛然回头，神念瞬间将黑暗本源彻底笼罩。
然而，一切如常。封印完好，本源平静，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但苏玄策知道，那绝非错觉。
“果然还未结束。”他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无论那潜藏在无尽虚空深处的威胁是什么，无论它如何诡异莫测，既然敢将触角伸向帝庭，伸向他要守护的一切，那么，等待它的，唯有帝尊之怒，与彻底的湮灭！
“传令，”苏玄策的声音通过混沌权柄，瞬间传遍帝庭核心高层，“即日起，帝庭进入二级戒备状态。所有世界加强巡查，尤其是心念波动监测。启动‘净心大阵’预备方案。”
命令下达后，他一步踏出凌霄殿，身形融入混沌。
他要去那几个分身感应到“牵引感”的区域，亲自探查。更要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感应，去混沌的尽头看一看，那潜藏的阴影，究竟是何模样！
平静的日子，终究是结束了。新一轮的风暴，正在无人知晓的深渊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