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帝庭东方边陲,流焰界。这是一个以火属性灵气为主的中等世界,山川大地间遍布着活跃的火山与地火灵脉。原本此界生灵性情多炽烈直率,修行火属功法者十之七八。自帝庭建立,此界归附后,更是欣欣向荣,火道修行愈发昌盛。
然而此刻,苏玄策本尊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流焰界最高的“熔心峰”巅时,却敏锐地察觉到,此界那原本应该炽热澎湃的“火意”中,掺杂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阴冷”与“犹疑”。
他的九具分身之一,那具擅长法则推演、拥有圣人中期修为的分身,正悬浮在不远处的半空中,周身缭绕着复杂的推演符文,眉头紧锁。
“本体。”分身感应到苏玄策的到来,微微躬身,“此界情况最为典型,也最为棘手。”
苏玄策微微颔首,双眸中左眼星河与右眼归墟同时亮起微光,混沌帝尊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瞬间覆盖了整个流焰界。
亿万生灵的心念波动、地脉灵机的流转、天地法则的细微震颤一切信息洪流般汇入他的识海,又被瞬间梳理、分析。
他“看”到了。在流焰界生灵那炽热的心念火焰深处,几乎每一个生灵的潜意识角落,都缠绕着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灰色“细丝”。这些细丝无形无质,不干扰显意识,不直接影响行为,却如同最隐蔽的寄生虫,悄然汲取着生灵心念中偶尔产生的“犹豫”“猜疑”“烦躁”等负面情绪,并将其缓缓“固化”,成为心念底色中难以察觉的暗斑。
更关键的是,苏玄策以混沌帝尊的权柄深入感知后发现,这些灰色细丝并非孤立存在。它们彼此之间,通过某种超越实体空间的方式,隐隐相连,构成了一张覆盖全界的、极其微弱的“网”。而这张网的“脉络”,最终都隐隐指向地底深处,那些活跃的火脉核心。
而在火脉深处,那奔腾的地火精华中,同样掺杂了极其微量的灰色物质。这些物质与火脉共生,随着地火流转而遍布世界,成为那些灰色细丝与物质世界连接的“节点”与“养分源”。
“果然已经形成共生体系。”苏玄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以地脉灵机为养料,以生灵潜意识为温床,潜伏极深,改变缓慢而隐蔽。长此以往,一界生灵的心性将潜移默化地偏于阴郁多疑,地脉灵机也会逐渐‘变质’,最终从根源上扭曲此界道基。”
他的目光穿透大地,落在地心深处最汹涌的一条主火脉上。那里,灰色的杂质相对集中,形成了一团拳头大小、不断蠕动的暗影。这暗影与火脉能量相互纠缠,却又保持着诡异的独立性。
“这就是诅咒残留在此界的‘核心节点’。”苏玄策判断道。这样的节点,在流焰界共有七处,对应七条主要火脉。
分身补充道:“我尝试过三种方法清除这些节点。第一种,以圣人法则之力强行剥离,会导致整条火脉剧烈动荡,甚至可能引发界域级的地火暴动,生灵涂炭。第二种,以净化类神通缓慢消磨,但这些灰色物质适应性极强,会随着净化之力改变自身结构,消磨效率极低,且极易残留更隐蔽的变种。第三种,试图从心念层面切断其与生灵潜意识的联系,但那些灰色细丝已与潜意识深层融合,强行切断会损伤神魂本源。”
简而言之,常规手段无效,至少无法在不付出巨大代价的前提下彻底根除。
苏玄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之前提到的‘牵引感’,在此处可有感应?”
分身闭目凝神片刻,缓缓道:“有,但极其微弱,且断断续续。当我将感知聚焦于那些灰色节点,尤其是尝试解析其核心道韵时,偶尔能感觉到一丝仿佛来自无尽遥远、极度深邃虚空的‘回响’。那感觉,像是饥饿的低语,又像是恶毒的窥视。”
苏玄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与他的猜测吻合。
这些诅咒残留,不仅仅是残留,更像是被“激活”的“信标”或“触须”。而信号的另一端,就在那连他都难以轻易窥探的混沌绝地深处。
“看来,需要换个思路了。”苏玄策抬起右手,掌心朝下,对准脚下的熔心峰,也对准了整个流焰界。
他没有动用蛮力,也没有施展具体的净化神通,而是缓缓调动了自身混沌帝尊本源中,那代表着“包容”与“循环”的大道真意。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承载万物、化纳万有的“场域”,以苏玄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迅速笼罩了整个流焰界。
这不是攻击,不是净化,而是“覆盖”与“同化”。
以自身圆满的混沌大道意境,暂时性地覆盖此界天地,形成一个温和而强大的“道域”。在这道域内,一切异种道韵,都会被缓慢而坚定地引导、包容,逐渐纳入混沌循环的体系。
当然,这只是治标。要治本,必须找到并解决那个隐藏在虚空深处的“源头”。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争取时间,也需要更多的信息。
在混沌道域的笼罩下,流焰界生灵潜意识中的那些灰色细丝,仿佛受到了某种安抚与压制,其汲取负面情绪、固化心念暗斑的过程变得极其缓慢,近乎停滞。地脉中的灰色节点,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活性大减。
“这道域可维持三月。”苏玄策收回手,对分身道,“以此法,暂时稳住所有出现问题的世界。我需要你去一个地方。”
分身肃然:“请本体吩咐。”
苏玄策抬手,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串复杂的混沌符文,这些符文最终凝聚成一道极为隐秘的坐标印记,打入分身体内。
“循着那‘牵引感’最强烈的方向,去混沌的尽头看看。不要主动探查,只需隐匿观察,记录一切异常。若遇危险,即刻自毁回归,不可恋战。”
“遵命!”分身领命,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乎透明的虚影,循着冥冥中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感应,朝着混沌深处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玄策帝庭,璇玑苑。
叶清歌、苏晚晴、楚凌霜三女已经准备妥当。她们选择了流焰界临近的“碧波界”作为首个实践地点。碧波界是一个水属性世界,诅咒残留的情况与流焰界类似,但程度稍轻。
三女通过帝庭的传送阵,直接降临在碧波界核心的“浩渺天池”畔。
天池之水原本清澈见底,灵气盎然,此刻水面之下却隐隐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灰暗。池畔修行的一些水族与人类修士,看似正常,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烦躁。
“开始吧。”叶清歌轻声道,她率先行动。
只见她白衣飘飘,凌空而立,双手结出繁复法印。一道清冷如月、浩大如海的浩然正气自她体内涌出,并非粗暴地冲击,而是如同春风化雨,温柔地弥漫开来,笼罩方圆百里。这是昆仑书院秘传的“清心正念诀”,旨在引导、安抚心神,唤醒生灵本性中的清明。
在浩然正气的影响下,天池畔的生灵们渐渐感到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被抚平,思绪变得清晰了许多。他们不自觉地盘膝坐下,进入了一种平和的状态。
紧接着,苏晚晴踏前一步。她闭上双眼,双手虚抱于身前,仿佛托着一团无形的气运之球。她与帝庭气运的链接被充分调动,一缕缕精纯的、带着希望与安抚意味的淡紫色气运之光,被她引导着,注入到此方天地的气运脉络之中。
碧波界原本因诅咒残留而出现的、细微的气运滞涩感,在这股外来纯净气运的注入和引导下,开始缓慢地重新流动起来,如同淤塞的河道被疏通。那些与水脉共生的灰色节点,其活性也受到了进一步的抑制。
最后,楚凌霜深吸一口气,周身爆发出凌厉而纯粹的武道意志!这股意志不针对任何具体目标,而是如同无形的界碑,带着“镇守”“安定”“破邪”的强烈意念,牢牢镇守在这片区域。
任何试图侵扰此地的外邪、任何试图挑动负面情绪的诡异力量,在这股坚不可摧的武道意志面前,都会受到本能的压制与排斥。
三女的力量——清歌的引导、晚晴的疏导、凌霜的镇守——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虽不及苏玄策混沌道域那般宏大圆满,却更加细致、更具针对性的“净化力场”。
效果立竿见影。
天池之水的灰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池畔生灵们的气息变得平稳祥和。地脉水灵中的灰色节点虽然没有被根除,但其活跃度被压制到了极低的水平,几乎无法再对外产生影响。
“成功了!”楚凌霜收势,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虽然不能彻底清除,但压制效果很好!”
苏晚晴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微笑道:“此法可行,只是消耗不小。我们需要轮流休息,逐步覆盖所有问题区域。”
叶清歌也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们终于找到了能够切实帮助苏玄策、分担压力的方法。这不仅仅是技术上的成功,更是她们自身道心与能力的一次重要突破。
“继续下一个区域。”叶清歌看向远方,“我们要在玄策找到根本解决之法前,稳住局面。”
混沌绝地,虚无深渊。那扭曲的灰暗团块,经过这段时间的缓慢“生长”,体积已经稍稍增大了一圈,形态也变得更加“规整”了一些——它现在更像是一颗不断缓慢搏动的、表面布满诡异纹路的“卵”。
从它身上散发出的、飘向玄策帝庭方向的灰色气息,变得更加凝实,也更加隐蔽。这些气息在穿越无尽混沌时,会自主吸收沿途游离的混乱能量,不断调整自身频率,以最大限度地避开可能存在的侦查。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共生体似乎开始展现出某种初级的“模仿”与“学习”能力。
它从两个残破意识携带的碎片记忆中,提取出了一些关于“阵法”“禁制”“神识探查”的模糊知识,并开始尝试以其自身的“终结-虚恶”混合道韵,构建极其简陋的“伪装层”和“反探查结构”。虽然粗糙,但在虚无深渊这种极端环境下,却有效地增强了它的隐蔽性。
同时,它释放出的灰色气息,也开始携带更复杂的信息“片段”。这些信息片段不再是单纯的恶意与诱惑,而是夹杂了一些扭曲的“记忆幻象”“错误道韵感悟”,甚至模拟出极其微弱的“正面情绪波动”,以期能更隐蔽地渗透、更狡猾地误导。
它就像一个在黑暗中自学成才的恶意AI,虽然原始,却在以惊人的速度进化着,目标明确而单一——生存,壮大,复仇。
此刻,这灰暗的“卵”微微震动了一下。它“感应”到了。
感应到了那些分布在玄策帝疆边缘的“节点”(诅咒残留)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压制、被某种温和的力量疏导安抚、被某种坚定的力量镇守。
也感应到了,一股极其隐秘、却带着让它本能警惕的探查意味的力量,正顺着它释放出的灰色气息留下的“痕迹”,朝着它所在的这片虚无深渊,小心翼翼地摸索而来。
那是苏玄策派出的分身。
灰暗的“卵”表面纹路一阵急速流转,释放灰色气息的频率和方式发生了微妙改变,同时,其核心开始加速“搏动”,汲取虚无本源的速度悄然加快。
它“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端倪。
它“知道”有猎手正在靠近。
但,它并不恐惧——因为它尚未拥有完整的“恐惧”情绪。它只有最本能的应对:隐藏、误导、加速成长。
并在成长中,耐心等待,等待那个给予它存在意义的仇敌——苏玄策,真正踏入这片属于它的、寂静的狩猎场。
深渊的低语,无人听见,却已悄然回荡。
帝庭的守护者,已察觉阴影,正步步为营。
一场跨越虚实、直指本源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