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山的惊心动魄暂时告一段落，带着几分狼狈亚历山大一行人返回了位于隐秘山谷中的驻地。
气氛有些沉闷，失去了天谴之矛，如同猛虎被拔去了最锋利的爪牙，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驻地中，被“遗忘”了许久的厄洛斯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一只误入营地的蝴蝶。
看到队伍归来，尤其是看到那个浑身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刺眼强光的赫尔墨斯时，她立刻像是找到了新的乐子，小翅膀一扇就飞了过去。
“哟！瞧瞧这是谁回来了？”厄洛斯双手叉腰，悬浮在赫尔墨斯面前，小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我们闪闪发光的信使！你是去给哪个世界当太阳了吗？还是说，你终于决定改行做灯塔，指引亡魂别走错路？”
换做平时，赫尔墨斯或许会反唇相讥，或者用更狡黠的方式让厄洛斯吃个暗亏。
但此刻，他毫不在意厄洛斯的嘲讽。
厄洛斯的表现，与往常并无二致。
这有点意思……
厄庇墨透斯之力一直在生效，连塔莉亚都受到了明显影响，为何厄洛斯似乎完全免疫？
是她身上的爱欲神力特殊，还是真如那个猜测——她原本的“基础”就足够“单蠢”？
赫尔墨斯决定试探一下。
他凑近了些，强光让厄洛斯忍不住眯了眯眼，但他语气却异常“诚恳”，带着夸张的恭维：
“哎呀，我们聪明又可爱的厄洛斯大人真是目光如炬。不过，说到智慧，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您这位洞察‘心’灵的大师。”
厄洛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尊敬”弄得一愣，随即更加得意地扬起小下巴：“哼！知道就好！问吧！”
“请问，”赫尔墨斯笑容不变。
“什么‘瓜’，是绝对不能吃的呢？”
厄洛斯拉长了语调的嘲讽：“当然是——你——这——个——傻——瓜~杂鱼~略略略！”
她甚至做了个鬼脸。
赫尔墨斯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扩大，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不不不，亲爱的厄洛斯，你答错了。”
在厄洛斯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闪电般地伸出手指，对着她光洁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个清脆的
“咚！”
脑瓜崩。
“正确答案是你的‘脑袋瓜’哦。”
厄洛斯眨了眨眼，似乎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直到额头上那一点微痛和清晰的触感传来，以及周围英雄们压抑的低笑声。
“呜……” 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小嘴一瘪，金豆子说掉就掉。
“你、你欺负我！呜呜呜……海格力斯！他欺负我！！”
她带着哭腔，“嗖”地一下飞到了刚卸下装备的海格力斯身后，紧紧抓着他背后的皮革背带，只露出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控诉般瞪着赫尔墨斯。
海格力斯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躲在自己身后抽泣的小爱神，又看了看那边一脸无辜的赫尔墨斯，只能伸出宽厚的大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厄洛斯的脑袋，用眼神示意赫尔墨斯适可而止。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静静观察的伊阿宋眼中。
他看到海格力斯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保护姿态，看到周围几位英雄都对哭泣的厄洛斯投去或无奈或好笑但绝无恶意的目光，甚至有人递上了干净的布巾。
一种酸涩感，悄然爬上伊阿宋的心头。
曾几何时，他作为阿耳戈英雄的领袖，也曾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受到尊敬与追随。
然而时过境迁，在这个由亚历山大主导的团队里，他更多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将领和谋士存在，那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早已远去。
如今，连那个任性麻烦的小爱神，似乎都比他更能吸引同伴们的关注。
他仿佛觉得，自己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团宠”地位，正在被一个哭鼻子的小丫头无声地撬动。
伊阿宋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无聊的杂念，将目光投向篝火边沉思的亚历山大。
夜色渐深，为了驱散寒意和，英雄们点燃了篝火。
伊阿宋刻意投入一些干燥的橡树枝。
橡树。宙斯的圣树。
火焰吞噬着神圣的木材，发出噼啪的声响，跃动的火光映照着亚历山大深邃而平静的侧脸，他仿佛只是在注视着普通的火焰，思考着战略。
但伊阿宋的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不过……” 他在心中默念，目光紧紧锁定亚历山大的眼睛。
亚历山大确实在看着篝火，但他的视线似乎没有焦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那姿态不像是在思考战术，更像是在……感应着什么，或者等待着什么。
“我的王啊，” 伊阿宋的心声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
“你为什么……频频看向这堆篝火呢？”
一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沉渣泛起。
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雄鹰，会对亚历山大流露出不同于对其他人的敬畏姿态；
在征途中遇到的公牛，也会在他面前显得格外温顺甚至驯服……
往日，他只将这些归结于亚历山大身为强大半神的天然威仪。
但现在，联系那轻易统一希腊的奇迹，联系那神秘莫测的“母亲”，联系那柄风格诡异的天谴之矛，以及此刻对橡木篝火那异常的关注……
伊阿宋有了些猜想。
这个猜想让他口干舌燥。
但随即，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充满了自嘲与怂恿：“伊阿宋啊伊阿宋，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怀疑什么？你不是……一直期待着这种可能性吗？”
是啊，他内心深处，何尝没有渴望过？
如果亚历山大真的与宙斯有着超乎寻常的联系，甚至可能就是神王意志的延伸，那么背叛他，便是合理的。
到时候他伊阿宋不就又能站在权力的顶峰了吗？
这不正是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野望吗？
然而，伴随着野望升起的，是更深的恐惧。
如果猜测为真，他们所有人，包括他伊阿宋，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神王棋盘上更精致的棋子？
他们的奋斗、牺牲、野心，是否都只是更高层次存在的一场游戏？
而背叛这样的存在……下场会是什么？
渴望与恐惧，野心与怯懦，如同两股黑色的潮水，在伊阿宋心中疯狂撕扯。
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映照出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
最终，过去的懦弱压倒了那点刚刚燃起的野心火苗。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提醒，没有试探，更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任何人。
那个曾经敢于远航夺取金羊毛的英雄伊阿宋，此刻仿佛又被无形的锁链捆缚。
他默默地坐在篝火的阴影里，看着橡木燃烧，看着亚历山大沉思，看着海格力斯安抚厄洛斯，看着赫尔墨斯身上那令人不安的强光……
他恍恍惚惚，心神不宁，就这样沉默地度过了一个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夜晚。
只有篝火噼啪声，和心底那死去的懦弱与无人听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