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9年春季,正月壬寅日,王世充将隋朝的显贵官员、知名士人全部吸纳为太尉府属官,杜淹、戴胄都在其中。
隋朝将军王隆率领屯卫将军张镇周、都水少监苏世长等人,率领山南兵马首次抵达东都洛阳。王世充独揽朝政大权,无论事务大小,都要上报太尉府;原来的朝廷台省监署,变得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王世充在府门外立了三块木牌:一块招募有文学才识、能应对时务的人,一块招募有武勇谋略、能冲锋破敌的人,一块招募蒙受冤屈、被压抑不得申诉的人。于是每天有数百人上书陈事,王世充全部召见,亲自审阅奏章,热情慰问勉励,让每个人都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的建议会被采纳,然而最终却没有任何实际举措。就连士兵和仆役,王世充也用甜言蜜语取悦,但始终没有真正的恩惠。
隋朝马军总管独孤武都受到王世充的亲信重用,他的堂弟司隶大夫独孤机与虞部郎杨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孙师孝、步兵总管刘孝元、李俭、崔孝仁密谋召来唐军,派崔孝仁劝说独孤武都:“王公只是用儿女情长般的姿态取悦愚民,实则心胸狭隘、贪婪残忍,不顾念亲友故旧,怎么能成就大业!图谶预言显示,天下应归李氏,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唐朝从晋阳起兵,迅速占据关中,军队所向披靡,英雄豪杰纷纷归附。而且唐主胸怀坦荡、待人宽厚,提拔贤才、论功行赏,不记旧怨,凭借有利形势争夺天下,谁能抵挡!我们托身于不该投靠的人,只能坐以待毙。如今唐朝的管公(管崇嗣)驻军近在新安,他又是我的老朋友,若派人暗中联络他,让他连夜赶到城下,我们共同作为内应,打开城门迎接唐军,大事一定能成功。”独孤武都听从了他们的计划。不料事情泄露,王世充将他们全部处死。杨恭慎是杨达的儿子。
癸卯日,唐高祖下令秦王李世民出镇长春宫。
宇文化及攻打魏州总管元宝藏,四十天未能攻克。魏征前往游说,丁未日,元宝藏献州投降唐朝。
戊午日,淮安王李神通在魏县攻打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无力抵抗,向东逃往聊城。李神通攻克魏县,斩杀俘获两千多人,领兵追击宇文化及到聊城,将其包围。
甲子日,唐高祖任命陈叔达为纳言。
丙寅日,李密所任命的伊州刺史张善相前来投降唐朝。
朱粲拥有二十万部众,在汉水、淮河之间劫掠,没有固定的据点,攻破州县后,吃光粮仓里的粮食,就又转移到其他地方;临走前,将剩余的物资全部烧毁;又不重视农业生产,导致百姓饿死的尸体堆积如山。朱粲再也没有可劫掠的东西,军中缺乏粮食,就教唆士兵烹煮妇女和婴儿食用,说:“世上最美味的肉莫过于人肉,只要其他地方有人,还怕饿肚子吗!”隋朝着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因被贬官住在南阳,朱粲起初将他们当作宾客礼遇,后来军中缺粮,两人全家都被朱粲的部下吃掉。颜愍楚是颜之推的儿子。朱粲还向各城堡征收老弱病残者充当军粮,各城堡纷纷背叛他。淮安土豪杨士林、田瓒起兵攻打朱粲,各州都起兵响应。朱粲与他们在淮源交战,大败,率领剩余数千人逃往菊潭。杨士林家世世代代都是蛮族酋长,隋朝末年,杨士林担任鹰扬府校尉,杀死郡官后占据了该郡。驱逐朱粲后,己巳日,杨士林率领汉东四郡派遣使者到信州总管庐江王李瑗处请求投降,唐高祖下诏任命他为显州道行台,杨士林任命田瓒为长史。
起初,王世充杀死元文都、卢楚后,担心人心不服,仍然讨好皇泰主,礼节十分谦卑恭敬。又请求做刘太后的义子,尊刘太后为圣感皇太后。不久后逐渐变得骄横跋扈,一次在宫中接受赏赐的食物,回到家中后就大肆呕吐,便怀疑被下毒了,从此不再入朝拜见皇泰主。皇泰主知道他最终不会甘为臣下,却也无力制止,只能取出内库的彩色绸缎大量制作幡花;又拿出各种服饰珍玩,让僧人分发给贫苦百姓以祈求福运。王世充派他的党羽张绩、董浚守卫章善、显福二门,宫内的杂物,一丝一毫都不许运出。这个月,王世充派人向皇泰主献上印玺和宝剑,又声称黄河水变清澈了,想要以此向民众炫耀,作为自己顺应天意的祥瑞。
唐高祖派遣金紫光禄大夫武功人靳孝谟安抚召集边境郡县的百姓,靳孝谟被梁师都俘获。靳孝谟极力辱骂梁师都,被梁师都杀害。二月,唐高祖下诏追赠他武昌县公的爵位,谥号为忠。
唐朝初步制定租、庸、调法:每个成年男子每年缴纳租粮二石,绢二匹,绵三两;除此之外,不得擅自额外征收赋税。
丙戌日,唐高祖下诏:“皇室宗族中担任官职的,地位在同等级官员之上;没有做官的,免除他们的徭役;每州设置一名宗师进行管理,单独编成户籍。”
张俟德抵达凉州,李轨召集群臣在朝廷上商议说:“唐天子是我的堂兄,如今已经在京城即位。同一姓氏不能争夺天下,我想去掉帝号,接受唐朝的官爵,可行吗?”曹珍说:“隋朝失去天下,天下人共同争夺,称王称帝的,何止一人!唐朝在关中称帝,我们在河右称帝,本来互不妨碍。况且已经做了天子,怎么能再自我贬黜!如果一定要以小事大,请求依照萧察侍奉魏国的旧例。”李轨听从了他的建议。戊戌日,李轨派遣尚书左丞邓晓入朝拜见唐高祖,献上的文书中自称“皇从弟大凉皇帝臣轨”,却不接受唐朝的官爵。唐高祖大怒,扣留邓晓不让他返回,开始商议出兵讨伐李轨。
起初,隋炀帝亲自征讨吐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率领数千骑兵逃奔党项,隋炀帝立伏允在隋朝做人质的儿子顺为吐谷浑君主,让他统领剩余部众,但顺最终没能进入吐谷浑就返回了隋朝。恰逢中原陷入战乱,伏允又返回吐谷浑收复了故土。唐高祖称帝后,顺从江都回到长安,唐高祖派遣使者与伏允联合,让他攻打李轨,许诺将顺送回吐谷浑。伏允大喜,起兵攻打李轨,多次派遣使者入朝进贡并请求送回顺,唐高祖派遣顺返回吐谷浑。
闰二月,朱粲派遣使者请求投降,唐高祖下诏任命朱粲为楚王,允许他自行设置官属,可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处理事务。
宇文化及用珍贵的财物引诱海边的各路盗贼,盗贼首领王薄率领部众归附他,与他共同守卫聊城。
窦建德对他的部下说:“我是隋朝的百姓,隋朝是我的君主;如今宇文化及弑君叛逆,是我的仇敌,我不能不讨伐他!”于是率领军队直奔聊城。
淮安王李神通攻打聊城,宇文化及粮食耗尽,请求投降,李神通不允许。安抚副使崔世干劝说李神通答应投降,李神通说:“士兵们在外征战已久,盗贼粮食耗尽、走投无路,攻克聊城指日可待,我应当攻下聊城以显示国威,并且分发他们的财物犒劳士兵;如果接受他们的投降,拿什么作为军队的奖赏呢!”崔世干说:“如今窦建德的军队即将到达,如果宇文化及没有被平定,我们将内外受敌,军队必定会失败。不攻打就使敌人投降,功劳非常容易获得,为什么要贪图他们的财物而不接受投降呢!”李神通大怒,将崔世干囚禁在军中。不久后宇文士及从济北运来粮食接济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的军队士气逐渐振作,于是再次抵抗。李神通督率士兵攻城,贝州刺史赵君德攀着城墙率先登上城头,李神通嫉妒他的功劳,下令收兵不再进攻。赵君德大骂着下了城头,聊城最终未能攻克。窦建德的军队即将到达,李神通率领军队撤退。
窦建德与宇文化及连续交战,大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再次退守聊城。窦建德指挥士兵从四面猛攻,王薄打开城门迎接窦建德军入城。窦建德进城后,生擒宇文化及,先拜见隋朝的萧皇后,说话时都自称臣子,穿着白色丧服为隋炀帝痛哭致哀;收缴传国玺以及皇帝的车驾仪仗,安抚慰问隋朝的百官,然后逮捕宇文化及的逆党宇文智及、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景,召集隋朝官员,将他们斩首并悬挂首级在军门之外。用囚车装载宇文化及和他的两个儿子宇文承基、宇文承趾前往襄国,将他们斩首。宇文化及临死前,没有其他遗言,只说:“我没有辜负夏王!”
窦建德每次作战取胜、攻克城池,所获得的物资财物,全部分给将士,自己一丝一毫都不占有。又不食肉类,经常吃蔬菜、粗粮;他的妻子曹氏,不穿华丽的丝绸衣服,所使唤的婢妾,只有十几人。攻破宇文化及后,俘获了数千名隋朝宫女,窦建德立即将她们遣散回家。任命隋朝黄门侍郎裴矩为左仆射,掌管选拔官员的事务;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右司郎中柳调为左丞;虞世南为黄门侍郎;欧阳询为太常卿。欧阳询是欧阳纥的儿子。其余官员都根据才能授予官职,委托他们处理政事。对于那些不愿意留下、想要前往关中或东都的人,也听任他们离开,还供给路费和粮食,派兵护送他们出境。隋朝的骁果军还有将近一万人,也都被遣散,听凭他们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窦建德又与王世充结盟交好,派遣使者向隋朝皇泰主献上奏表,皇泰主封他为夏王。窦建德出身于盗贼,虽然建立了国家,却没有完善的典章制度,裴矩为他制定朝廷礼仪,编撰律令,窦建德非常高兴,常常向他咨询礼仪制度方面的事情。甲辰日,唐高祖考核群臣的政绩,将李纲、孙伏伽评为第一。于是设宴款待群臣,对裴寂等人说:“隋朝因为君主骄横、臣子谄媚而丢失天下,我即位以来,一直虚心寻求进谏,然而只有李纲大致能尽忠职守,孙伏伽可以说是忠诚正直。其他人仍然沿袭隋朝的弊病,只是俯首帖耳罢了,这难道是我所期望的吗!我把你们当作亲生儿子,你们应当把我当作慈父。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全部说出来,不要隐瞒自己的观点。”于是下令免去君臣之间的礼节,尽情欢宴后才散去。
起初,唐高祖担任隋朝殿内少监时,宇文士及担任尚辇奉御,两人关系很好。宇文士及跟随宇文化及到黎阳时,唐高祖亲手写诏书召他归顺,宇文士及暗中派遣家仆从小路前往长安,又通过使者献上金环表示归顺之意。宇文化及到魏县后,军队形势日益窘迫,宇文士及劝说他归顺唐朝,宇文化及不听从,内史令封德彝劝说宇文士及前往济北督运军粮,以观察形势变化。宇文化及称帝后,立宇文士及为蜀王。宇文化及死后,宇文士及与封德彝从济北前来投降唐朝。当时宇文士及的妹妹是唐高祖的昭仪,因此宇文士及被授予上仪同的官职。唐高祖认为封德彝是隋朝的旧臣,却谄媚狡诈、不忠不义,便严厉斥责了他,并罢免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家。封德彝向唐高祖献上秘密计策,唐高祖十分高兴,不久后任命他为内史舍人,很快又升任侍郎。
甲寅日,隋朝夷陵郡丞安陆人许绍率领黔安、武陵、澧阳等郡前来投降唐朝。许绍幼年时与唐高祖是同学;唐高祖下诏任命他为峡州刺史,赐爵安陆公。
丙辰日,唐高祖任命徐世积为黎州总管。
丁巳日,骠骑将军张孝珉率领一百名精锐士兵袭击王世充的汜水城,攻入外城,击沉一百五十艘运米船。
己未日,王世充侵犯谷州。王世充任命秦叔宝为龙骧大将军,程知节为将军,对他们都十分优厚。然而两人痛恨王世充狡诈多端,程知节对秦叔宝说:“王公器量狭小又爱说空话,喜欢发誓赌咒,这不过是个老巫婆罢了,怎么能成为平定乱世的君主!”王世充与唐军在九曲交战,秦叔宝、程知节都领兵在阵中,他们率领几十名骑兵向西奔驰一百多步,下马拜见王世充说:“我们蒙受您的特殊礼遇,一直想报答您的恩情;但您生性猜忌,喜欢听信谗言,这里不是我们托付身家性命的地方,如今不能再侍奉您了,请允许我们从此告辞。”于是跃上马背前来投降唐朝,王世充不敢逼迫他们。唐高祖让他们侍奉秦王李世民,李世民一向听说他们的名声,对他们十分优厚,任命秦叔宝为马军总管,程知节为左三统军。当时王世充的骁将还有骠骑将军武安人李君羡、征南将军临邑人田留安,也厌恶王世充的为人,率领部众前来投降。李世民将李君羡安置在身边任职,任命田留安为右四统军。
王世充将李育德的兄长李厚德囚禁在获嘉,李厚德与获嘉守将赵君颖一起驱逐了殷州刺史段大师,献城投降唐朝。唐高祖任命李厚德为殷州刺史。
窦建德攻陷邢州,抓获总管陈君宾。
唐高祖派遣殿内监窦诞、右卫将军宇文歆协助并州总管齐王李元吉镇守晋阳。窦诞是窦抗的儿子,娶了唐高祖的女儿襄阳公主。李元吉生性骄横奢侈,拥有数百名奴仆、宾客和婢妾,喜欢让他们身披铠甲,模拟攻城作战的游戏,前后死伤了很多人,李元吉自己也曾经受伤。他的乳母陈善意苦苦劝谏,李元吉喝醉后大怒,命令壮士将她殴打致死。李元吉喜好打猎,装载猎网的车子就有三十多辆,还曾说:“我宁愿三天不吃饭,也不能一天不打猎。”他经常和窦诞一起打猎,践踏百姓的庄稼。又放纵身边的人抢夺民财,在大街上射箭伤人,观看路人躲避箭矢的样子。夜晚,他打开府门,在别人家纵情淫乐。百姓怨恨不已,宇文歆多次劝谏他都不听从,于是上书奏明他的所作所为。壬戌日,李元吉因罪被罢免官职。
癸亥日,陟州刺史李育德攻下王世充在河内的三十一座堡垒。乙丑日,王世充派遣侄子王君廓侵犯陟州,被李育德击退,斩杀一千多人。李厚德回家探望生病的亲人,让李育德守卫获嘉,王世充集中兵力攻打获嘉,丁卯日,城池陷落,李育德和他的三个弟弟全部战死。
己巳日,李公逸献雍丘投降唐朝,唐高祖任命他为杞州总管,任命他的堂弟李善行为杞州刺史。
隋朝吏部侍郎杨恭仁跟随宇文化及来到河北;宇文化及兵败后,魏州总管元宝藏抓获了杨恭仁,己巳日,将他押送到长安。唐高祖与他有旧交情,任命他为黄门侍郎,不久后又任命他为凉州总管。杨恭仁一向熟悉边境事务,了解羌、胡各族的虚实,当地百姓和外族都心悦诚服,从葱岭以东的地区,都前来入朝进贡。
突厥始毕可汗率领部众渡过黄河到达夏州,梁师都出兵与他会合,并调拨五百名骑兵给刘武周,打算从句注山入侵太原。恰逢始毕可汗去世,他的儿子什钵苾年幼,不能即位,于是立始毕的弟弟俟利弗设为处罗可汗。处罗可汗任命什钵苾为尼步设,让他居住在东部,正对着幽州的北面。在此之前,唐高祖派遣右武候将军高静带着礼物出使始毕可汗,到达丰州时,听说始毕可汗去世,唐高祖下令将礼物存放在当地的府库中。突厥人得知后大怒,想要入侵;丰州总管张长逊派遣高静带着礼物出塞,作为朝廷对始毕可汗的赙赠,突厥人才撤兵返回。
三月庚午日,梁师都侵犯灵州,长史杨则将他击退。
壬申日,王世充侵犯谷州,刺史史万宝交战失利。
庚辰日,隋朝北海通守郑虔符、文登县令方惠整以及东海、齐郡、东平、任城、平陆、寿张、须昌等地的盗贼首领王薄等人,全部献地投降唐朝。
王世充侵犯新安时,表面上摆出攻打城池的样子,实际上是召集依附自己的文武官员,商议接受禅让称帝的事情。李世英极力反对,说:“天下人之所以争相归附东都,是因为您能中兴隋朝的缘故。如今九州之地,还没有平定一处,就急于称帝,恐怕远方的百姓都会想着背叛您了!”王世充说:“你说得对!”长史韦节、杨续等人说:“隋朝的气数已尽,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非凡的大事,本来就不能和普通人商议。”太史令乐德融说:“去年出现长星,这是除旧布新的征兆;今年岁星运行到角宿、亢宿的位置,亢宿是郑国的分野。如果不尽快顺应天道,恐怕君王之气就会衰败。”王世充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外兵曹参军戴胄对王世充说:“君臣就像父子一样,休戚与共,明公不如竭尽忠诚报效国家,这样家国才能都平安。”王世充用花言巧语表示赞同,然后把他打发走了。王世充商议接受九锡之礼,戴胄再次坚决劝谏,王世充大怒,将他外放为郑州长史,让他和侄子王行本一起镇守虎牢。随后王世充派段达等人对皇泰主说,请求授予他九锡之礼。皇泰主说:“郑公最近平定了李密,已经被任命为太尉,从那以后,没有立下特殊的功绩,等天下稍微平定后,再商议这件事也不晚。”段达说:“太尉想要得到九锡之礼。”皇泰主盯着段达看了很久,说:“随你吧!”辛巳日,段达等人按照皇泰主的诏书,任命王世充为相国,赐予他黄钺,总领百官,进爵为郑王,加九锡之礼,郑国可以设置丞相以下的官员。
起初,宇文化及任命隋朝大理卿郑善果为民部尚书。郑善果跟随宇文化及到聊城,为他督战,被流箭射中。窦建德攻克聊城后,王琮抓获了郑善果,责备他说:“你出身名臣之家,是隋朝的大臣,为什么要为弑君的逆贼效力,苦战到如此伤痕累累的地步!”郑善果十分惭愧,想要自杀,宋正本骑马赶来阻止了他;窦建德也没有礼遇他,于是郑善果逃往相州,淮安王李神通将他送到长安。庚午日,郑善果到达长安,唐高祖对他礼遇优厚,任命他为左庶子、检校内史侍郎。
齐王李元吉暗示并州的百姓前往朝廷挽留自己;甲申日,唐高祖再次任命李元吉为并州总管。
戊子日,淮南五州都派遣使者前来投降唐朝。
辛卯日,刘武周侵犯并州。
壬辰日,营州总管邓暠攻打高开道,将他击败。
甲午日,王世充派遣将领高毘侵犯义州。
东都道士桓法嗣向王世充献上《孔子闭房记》,说“相国应当取代隋朝成为天子”。王世充大喜,随即任命桓法嗣为谏议大夫。王世充又捕捉了各种鸟,在丝帛上写下预示天命的话,系在鸟的脖子上,然后放飞。有人捉到这种鸟并献上,也会被授予官职爵位。于是段达按照皇泰主的命令,授予王世充特殊的礼遇。王世充三次上表推辞,百官纷纷劝进,在都常设置了接受禅让的座位。纳言苏威年老,不能上朝拜见,王世充因为苏威是隋朝的重臣,想要借此向士民炫耀,每次劝进时,必定把苏威的名字放在前面。等到接受特殊礼遇的那天,王世充搀扶着苏威,让他坐在百官之上,然后自己面向南方正襟危坐,接受百官的朝拜。
夏季四月,刘武周率领突厥部众,在黄蛇岭驻军,兵锋十分锐利。齐王李元吉派车骑将军张达率领一百名步兵去试探敌军;张达推辞说兵力太少不能前往,李元吉强行派遣他去,结果全军覆没。张达十分怨恨,庚子日,带领刘武周袭击榆次,将其攻陷。
散骑常侍段确生性嗜酒,奉诏到菊潭慰劳朱粲。辛丑日,段确趁着醉意侮辱朱粲说:“听说你喜欢吃人,人肉是什么味道?”朱粲说:“吃醉人的肉就像吃用酒糟腌制的猪肉。”段确大怒,骂道:“狂贼入朝后,不过是个奴仆罢了,还能吃人吗!”朱粲在座位上逮捕了段确和他的随从几十人,全部烹煮了,分给身边的人吃。然后朱粲屠杀了菊潭的百姓,逃往王世充那里,王世充任命他为龙骧大将军。
王世充命令长史韦节、杨续等人以及太常博士衡水人孔颖达,制定禅让继位的礼仪,派遣段达、云定兴等十几人入宫上奏皇泰主说:“天命不是固定不变的,郑王的功德十分卓着,希望陛下遵循唐尧、虞舜禅让的先例。”皇泰主收紧膝盖,撑在案几上,愤怒地说:“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如果隋朝的国运还没有终结,这种话就不应该轻易说出口;如果天命已经改变,又何必麻烦禅让!你们有的人是先朝的旧臣,有的人身居三公高位,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指望!”皇泰主神色严厉,在朝堂上的人都吓得流汗。退朝后,皇泰主对着太后哭泣。王世充又派人对他说:“如今天下还没有安定,需要立年长的君主,等四方平定后,一定会把皇位还给你,必定遵守之前的誓言。”癸卯日,王世充声称奉皇泰主的命令,禅位于郑王。派遣兄长王世恽将皇泰主幽禁在含凉殿,虽然有三次上表推辞禅让以及敕书敦促劝进的仪式,但皇泰主都不知道。王世充又派遣将领领兵进入皇宫清理,还派术士用桃汤和苇火在宫中举行驱邪仪式。
隋朝的将帅、郡县官员以及盗贼首领,先后有很多人投降唐朝,唐高祖下诏任命王薄为齐州总管,伏德为济州总管,郑虔符为青州总管,綦公顺为淮州总管,王孝师为沧州总管。甲辰日,派遣大理卿新乐人郎楚之安抚山东地区,秘书监夏侯端安抚淮左地区。
乙巳日,王世充乘坐法驾进入皇宫,即皇帝位。丙午日,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开明。
丁未日,隋朝御卫将军陈棱献江都投降唐朝;唐高祖任命陈棱为扬州总管。
戊申日,王世充立儿子王玄应为太子,王玄恕为汉王,其余兄弟宗族十九人都被封为王。尊奉皇泰主为潞国公。任命苏威为太师,段达为司徒,云定兴为太尉,张仅为司空,杨续为纳言,韦节为内史,王隆为左仆射,韦霁为右仆射,齐王世恽为尚书令,杨汪为吏部尚书,杜淹为少吏部,郑颋为御史大夫。王世恽是王世充的兄长。又任命国子助教吴人陆德明为汉王师,让王玄恕到他家中行拜师礼。陆德明以此为耻,于是服用巴豆散,卧床称病,王玄恕跪在床前,陆德明当着他的面腹泻,始终没有和他说一句话。陆德明名朗,以字行世。
王世充在宫阙下以及玄武门等多处设置座位,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亲自接受百官的奏章。有时还轻装骑马游历街市,也不清理道路,百姓只需避让即可。王世充拉住马缰绳缓缓前行,对百姓说:“过去的天子深居宫中九重之内,下面的事情无法传达上去。如今我王世充不是贪图皇位,只是想要拯救时世的危难,就像一州的刺史一样,亲自处理政务,应当和官员百姓一起评议朝政,还担心宫门有禁令,现在在宫门外设置座位处理政事,大家应该尽情发表意见。”又下令在西朝堂接受冤屈的申诉,在东朝堂接受直言进谏。于是每天有数百人献策上书,条文繁杂,难以全部审阅,几天后,王世充就不再出宫听政了。
窦建德听说王世充自立为帝,就与他断绝了关系,开始建立天子的旌旗,出入都清道警戒,下达的文书称为诏书,追谥隋炀帝为闵帝。齐王杨暕死后,有一个遗腹子名叫杨政道,窦建德立他为郧公,但仍然依靠突厥来增强自己的军事实力。隋朝义成公主派遣使者迎接萧皇后和南阳公主,窦建德派遣一千多名骑兵护送她们,又传送宇文化及的首级献给义成公主。
丙辰日,刘武周包围并州,齐王李元吉将他击退。戊午日,唐高祖下诏命令太常卿李仲文领兵救援并州。
王世充的将军丘怀义住在门下内省,召集越王王君度、汉王王玄恕、将军郭士衡与妓妾一起饮酒赌博,侍御史张蕴古弹劾他们。王世充大怒,下令侍从抓住王君度、王玄恕,打了他们几十耳光;又命令把他们带到东上阁,各打了几十棍。丘怀义、郭士衡没有被追究。王世充赏赐张蕴古一百段丝帛,提拔他为太子舍人。王君度是王世充的侄子。
王世充每次上朝,都殷勤教诲百官,言辞重复,千头万绪,侍卫的人都疲惫不堪,百官上奏政事,也苦于听他冗长的讲话。御史大夫苏良劝谏说:“陛下说话太多,而且没有要领,只需简明扼要地说明意图即可,何必繁琐多言呢!”王世充沉默了很久,也没有怪罪苏良,但他生性就是这样,最终也没能改变。
王世充多次攻打伊州,总管张善相率兵抵抗;城中粮食耗尽,援兵却迟迟不到,癸亥日,城池陷落,张善相痛骂王世充不绝口而死。唐高祖得知后,感叹道:“是我辜负了善相,善相却没有辜负我啊!”于是赐封他的儿子为襄城郡公。
五月,王世充攻陷义州,又侵犯西济州。唐高祖派遣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领兵救援。
李轨的部将安修仁的兄长安兴贵,在长安做官,上表请求去游说李轨,向他阐明祸福得失。唐高祖说:“李轨凭借军队和险要地势据守,还勾结吐谷浑、突厥,我出兵攻打他,尚且担心不能攻克,难道靠言辞就能说服他投降吗?”安兴贵说:“我家在凉州,世代都是豪门望族,深受当地百姓和外族的依附;弟弟安修仁被李轨信任,我家子弟在李轨身边担任要职的有十几人。我前往游说他,李轨如果听从我的建议固然好,要是他不听,在他身边图谋他,就容易了!”唐高祖于是派他前往。
安兴贵到达武威后,李轨任命他为左右卫大将军。安兴贵趁机劝说李轨:“凉州之地不过千里,土地贫瘠、百姓贫困。如今唐朝从太原起兵,夺取函谷关和关中地区,控制了中原。唐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大概是上天的启示,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不如率领河西之地归顺唐朝,那么窦融当年归顺汉朝的功劳,今天就能重现了!”李轨说:“我占据山河险固之地,他们虽然强大,能把我怎么样?你从唐朝来,不过是替唐朝游说罢了。”安兴贵谢罪说:“我听说富贵不回故乡,就像穿着锦绣衣服在夜里行走。我全家都蒙受陛下的荣华富贵,怎么会依附唐朝呢!只是想献上我的愚见,听不听由陛下决定。”于是退下后与安修仁暗中勾结各外族部落,起兵攻打李轨,李轨出战失败,据城坚守。安兴贵向全城宣告:“大唐派我来诛杀李轨,敢帮助他的人,诛灭三族!”城中百姓争相出城归附安兴贵。李轨走投无路,与妻子儿女登上玉女台,设酒诀别。庚辰日,安兴贵活捉李轨并上报朝廷,河西地区全部平定。邓晓在长安,跳舞庆贺,唐高祖说:“你作为使臣,听说自己的国家灭亡了,不悲伤反而高兴,想要以此讨好我。你对李轨不忠,难道会为我所用吗!”于是终身废黜了他。
李轨被押送到长安,连同他的子弟全部被处死。唐高祖任命安兴贵为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凉国公,赏赐丝帛一万段;任命安修仁为左武候大将军、申国公。
隋朝末年,离石郡的胡人刘龙儿聚集数万兵马,自称刘王,立他的儿子刘季真为太子;虎贲郎将梁德出击斩杀了刘龙儿。到这时,刘季真与弟弟刘六儿再次起兵作乱,勾结刘武周的部众攻陷石州,杀死刺史王俭。刘季真自称突利可汗,封刘六儿为拓定王。刘六儿秘密派遣使者请求投降,唐高祖下诏任命他为岚州总管。
壬午日,唐高祖任命秦王李世民为左武候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等九州诸军事、凉州总管,他原有的太尉、尚书令、雍州牧、陕东道行台等官职保持不变。派遣黄门侍郎杨恭仁安抚河西地区。
丙戌日,刘武周攻陷平遥。
癸巳日,梁州总管、山东道安抚副使陈政被部下杀害,部下带着他的首级投奔王世充。陈政是陈茂的儿子。
王世充因为礼部尚书裴仁基、左辅大将军裴行俨素有威名,十分忌恨他们。裴仁基父子得知后,内心也不安稳,于是与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宇文儒童的弟弟尚食直长宇文温、散骑常侍崔德本密谋杀害王世充及其党羽,重新尊立皇泰主;事情泄露,他们全被诛灭三族。齐王王世恽对王世充说:“宇文儒童等人谋反,正是因为皇泰主还在世,不如早点除掉他。”王世充听从了他的建议,派遣侄子唐王王仁则和家奴梁百年用毒酒毒死皇泰主。皇泰主说:“请再替我向太尉求情,按照之前的誓言,不应该到这一步。”梁百年想要替他禀报,王世恽不允许;皇泰主又请求与皇太后诀别,也不被允许。于是他整理衣冠、焚香拜佛,说:“愿从今往后,不再生于帝王之家!”喝下毒酒,没有死成,最终被用丝帛勒死。谥号为恭皇帝。王世充任命他的兄长楚王王世伟为太保,齐王王世恽为太傅,兼任尚书令。
六月庚子日,窦建德攻陷沧州。
起初,易州盗贼首领宋金刚,拥有一万多名部众,与魏刀儿勾结。魏刀儿被窦建德消灭后,宋金刚前去救援,作战失败,率领四千部众向西投奔刘武周。刘武周听说他善于用兵,得到他后十分高兴,封他为宋王,把军事大权委托给他,还分出一半家产赏赐给他。宋金刚也极力巴结刘武周,休掉原来的妻子,娶了刘武周的妹妹,趁机劝说刘武周图谋晋阳,向南争夺天下。刘武周任命宋金刚为西南道大行台,派他率领三万兵马侵犯并州。丁未日,刘武周进逼介州,僧人道澄用佛幡把他的部下缒入城中,介州于是陷落;唐高祖下诏命令左武卫大将军姜宝谊、行军总管李仲文出击。刘武周的部将黄子英在雀鼠谷往来活动,多次用少量兵力挑战,两军刚一交战,黄子英就假装战败逃走,这样反复几次,姜宝谊、李仲文率领全部兵力追击,埋伏的敌军突然出击,唐军大败,姜宝谊、李仲文都被俘虏。不久后两人都逃了回来,唐高祖再次派他们领兵攻打刘武周。
己酉日,突厥派遣使者前来通报始毕可汗的丧事,唐高祖在长乐门举行哀悼仪式,停止上朝三天,下诏命令百官到突厥使者的住处吊唁。又派遣内史舍人郑德挺前往吊唁处罗可汗,赠送丝帛三万段作为赙赠。
唐高祖因为刘武周入侵而忧虑,右仆射裴寂请求亲自出征。癸亥日,任命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讨伐刘武周,允许他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决断事务。
秋季七月,唐朝开始设置十二军,将关内各府的兵马分别隶属于十二军,都用天星的名字命名,由车骑府统领。每军设置将、副各一人,选拔素来威名卓着的人担任,监督军队的农耕和作战事务。从此,唐朝的兵马精锐强盛,所向无敌。
海岱地区的盗贼首领徐圆朗率领数州之地请求投降,唐高祖任命他为兖州总管,封鲁国公。
王世充派遣将领罗士信侵犯谷州,罗士信率领一千多名部众前来投降。此前,罗士信跟随李密攻打王世充,作战失败后被王世充俘获,王世充对他厚礼相待,与他同吃同住。不久后王世充得到邴元真等人,对待他们也像对待罗士信一样,罗士信以此为耻。罗士信有一匹骏马,王世充的侄子赵王王道询想要,罗士信不给,王世充就把马夺过来赐给王道询;罗士信大怒,因此前来投降唐朝。唐高祖听说他来投降,十分高兴,急忙派遣使者前去迎接慰劳,赏赐丝帛五千段,供给他部下的口粮,任命罗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王世充的左龙骧将军临泾人席辩与同僚杨虔安、李君义都率领部下前来投降。
丙子日,王世充派遣将领郭士衡侵犯谷州,刺史任瑰大败郭士衡,将他的军队几乎全部俘虏或斩杀。
甲申日,行军总管刘弘基派遣将领种如愿袭击王世充的河阳城,毁坏河桥后返回。
乙酉日,西突厥统叶护可汗、高昌王麹伯雅分别派遣使者入朝进贡。
起初,西突厥曷娑那可汗入朝拜见隋朝皇帝,被隋人扣留,西突厥国人拥立他的叔父,号称射匮可汗。射匮可汗是达头可汗的孙子,即位后,开拓疆土东至金山,西至西海,于是与北突厥为敌,在龟兹以北的三弥山建立王庭。射匮可汗去世后,他的弟弟统叶护即位。统叶护可汗勇猛且有谋略,向北吞并铁勒,拥有数十万兵力,占据乌孙国的旧地,又将王庭迁移到石国以北的千泉;西域各国都臣服于他,统叶护可汗分别派遣吐屯官监督各国,督促他们缴纳赋税。
辛卯日,宋金刚侵犯浩州,十天后撤退。
八月丁酉日,酅公杨侑去世,谥号为隋恭帝;他没有后代,由同族子弟杨行基继承爵位。
窦建德率领十多万兵马赶赴洺州,淮安王李神通率领各路军队退守相州。己亥日,窦建德的军队抵达洺州城下。丙午日,将军秦武通的军队到达洛阳,击败王世充的将领葛彦璋。
丁未日,窦建德攻陷洺州,总管袁子干投降。乙卯日,窦建德率领军队赶赴相州,淮安王李神通得知后,率领各路军队前往黎阳投靠李世积。
梁师都与突厥联合,率领数千骑兵侵犯延州,行军总管段德操兵力稀少,难以抵挡,于是关闭营垒不出战,等到梁师都的军队稍有懈怠,九月丙寅日,派遣副总管梁礼领兵出击。梁师都与梁礼激战正酣时,段德操率领轻骑兵,打出许多旗帜,从背后突然袭击,梁师都的军队溃败;段德操追击逃兵二百多里,攻克梁师都的魏州,俘虏男女二千多人。段德操是段孝先的儿子。
萧铣派遣将领杨道生侵犯峡州,刺史许绍击败了他。萧铣又派遣将领陈普环率领水军沿三峡而上,图谋夺取巴、蜀地区。许绍派遣儿子许智仁以及录事参军李弘节等人追击到西陵,大败陈普环,活捉了他。萧铣派兵驻守安蜀城和荆门城。
此前,唐高祖派遣开府李靖前往夔州谋划攻打萧铣。李靖到达峡州后,被萧铣的军队阻挡,长期不能前进。唐高祖恼怒他停留不前,暗中下令许绍斩杀李靖;许绍爱惜李靖的才能,为他上奏求情,李靖才得以幸免。
己巳日,窦建德攻陷相州,杀死刺史吕珉。
民部尚书鲁公刘文静,自认为才能谋略和功勋都在裴寂之上,而职位却在裴寂之下,心中十分不满。每次在朝廷商议政事,裴寂赞同的,刘文静必定反对,还多次侮辱裴寂,两人因此产生矛盾。刘文静与弟弟通直散骑常侍刘文起饮酒,酒酣之际,心怀怨恨,拔出刀击打柱子说:“总有一天要砍下裴寂的脑袋!”刘文静家中多次出现怪异之事,刘文起召来巫师在星下披散头发、口衔利刃,举行驱邪仪式。刘文静有个小妾不受宠爱,就让她的兄长告发了这件事。唐高祖把刘文静交给官吏审理,派遣裴寂、萧瑀审问情况。刘文静说:“起兵反隋之初,我忝任司马,与长史裴寂的地位声望大致相同。如今裴寂担任仆射,占据豪华的宅第;而我的官职和赏赐与众人没有区别,还经常东征西讨,老母亲留在京城,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我确实有怨恨之心,因为喝醉了酒说出怨言,并非有意谋反。”唐高祖对群臣说:“从刘文静的话来看,他谋反的意图很明显。”李纲、萧瑀都证明刘文静没有谋反,秦王李世民也极力为他求情说:“当初在晋阳,刘文静最先定下起兵的大计,然后才告诉裴寂;等到攻克京城后,两人的待遇相差悬殊,说刘文静有怨恨之心是有的,但他不敢谋反。”裴寂对唐高祖说:“刘文静的才能谋略确实冠绝当世,性格又粗犷凶险,如今天下还没有平定,留下他必定会成为后患。”唐高祖一向亲近裴寂,犹豫了很久,最终采纳了裴寂的意见。辛未日,刘文静和刘文起被处死,家产被没收。
沈法兴攻克毘陵后,认为长江、淮河以南地区指日可定,于是自称梁王,定都毘陵,改年号为延康,设置百官。沈法兴生性残忍,一味崇尚严刑峻法,将士稍有过失,就将其斩首,因此他的部下离心离德,心怀怨恨。
当时杜伏威占据历阳,陈棱占据江都,李子通占据海陵,三人都有夺取江表地区的野心。沈法兴的军队多次战败;恰逢李子通在江都包围陈棱,陈棱送去人质向沈法兴和杜伏威求救,沈法兴派儿子沈纶率领数万兵马,与杜伏威一起救援陈棱。杜伏威的军队驻扎在清流,沈纶的军队驻扎在扬子,两地相距几十里。李子通的纳言毛文深献上计策,招募江南人伪装成沈纶的士兵,趁夜袭击杜伏威的军营,杜伏威大怒,又派兵袭击沈纶。从此两人互相猜忌,都不敢率先前进。李子通得以集中全部精锐攻打江都,将其攻克,陈棱逃奔杜伏威。李子通进入江都后,趁机发兵追击沈纶,大败沈纶,杜伏威也领兵撤退。李子通随即称帝,国号为吴,改年号为明政。丹杨盗贼首领乐伯通率领一万多名部众投降李子通,李子通任命他为左仆射。杜伏威请求投降唐朝;丁丑日,唐高祖任命杜伏威为淮南安抚大使、和州总管。
裴寂抵达介休,宋金刚据城抵抗。裴寂的军队驻扎在度索原,军营中饮用涧水,宋金刚派人截断水源,士兵们又渴又乏。裴寂想转移军营靠近水源,宋金刚趁机出兵袭击,裴寂的军队大败,几乎全军覆没,裴寂一天一夜奔驰到晋州。
此前,刘武周多次派兵攻打西河,浩州刺史刘赡奋力抵抗;李仲文领兵前往支援,与刘赡共同守卫西河。等到裴寂战败,从晋州以北的城镇全部陷落,只有西河得以保全。姜宝谊再次被宋金刚俘虏,图谋逃回唐朝,被宋金刚杀害。裴寂上书谢罪,唐高祖安慰勉励他,又派他镇守安抚河东地区。
刘武周进逼并州,齐王李元吉欺骗他的司马刘德威说:“你率领老弱士兵守城,我率领精锐部队出战。”辛巳日,李元吉连夜出兵,携带妻妾放弃并州逃回长安。李元吉刚离开,刘武周的军队就已抵达城下,晋阳土豪薛深献城投降刘武周。唐高祖得知后大怒,对礼部尚书李纲说:“李元吉年幼懦弱,不熟悉世事,所以我派窦诞、宇文歆辅佐他。晋阳有几万精锐士兵,粮食足够支撑十年,是我开创帝王之业的根基,如今却一朝放弃。听说宇文歆是最先提出逃跑计策的人,我应当杀了他!”李纲说:“齐王年少骄奢放纵,窦诞从未规劝过他,反而为他掩盖过错,导致士民怨恨,如今的失败,是窦诞的罪过。宇文歆多次劝谏,齐王却不知悔改,宇文歆还将情况全部上奏朝廷,他是忠臣,怎么能杀呢!”第二天,唐高祖召李纲入宫,登上御座说:“我得到你,才避免了滥用刑罚。李元吉自身作恶,不是窦诞、宇文歆两人所能阻止的。”于是将窦诞和宇文歆一起赦免。卫尉少卿刘政会在太原,被刘武周俘虏,刘政会秘密派人向唐高祖上奏,分析刘武周的形势。刘武周占据太原后,派遣宋金刚攻打晋州,将其攻克,俘虏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刘弘基后来逃回唐朝。宋金刚进逼绛州,攻陷龙门。
西突厥曷娑那可汗与北突厥有仇怨;曷娑那可汗在长安,北突厥派遣使者请求唐高祖杀了他,唐高祖不答应。群臣都说:“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失去一个国家,以后必定会成为祸患!”秦王李世民说:“别人走投无路来归顺我们,杀了他是不义之举。”唐高祖犹豫了很久,不得已,丙戌日,在内殿宴请曷娑那可汗,随后将他送到中书省,让北突厥使者自行杀了他。
礼部尚书李纲兼任太子詹事,太子李建成起初对他十分礼遇。久而久之,太子逐渐亲近小人,嫉妒秦王李世民功劳卓着,彼此猜忌颇深;李纲多次劝谏,太子都不听从,于是李纲请求退休。唐高祖骂他说:“你曾经担任何潘仁的长史,难道以担任我的尚书为耻吗!况且我正让你辅佐李建成,你却坚决请求离职,为什么?”李纲叩首说:“何潘仁是盗贼,每次想要胡乱杀人,我劝谏他就会停止。担任他的长史,我可以问心无愧。陛下是开创基业的英明君主,我没有才能,所说的话就像用水投石,毫无效果,对太子进言也是如此,我怎么敢长期玷污朝廷,羞辱东宫呢!”唐高祖说:“我知道你是正直之人,尽力留下辅佐我的儿子吧。”戊子日,任命李纲为太子少保,尚书、詹事的职位保持不变。李纲再次上书劝谏太子不要饮酒无度,不要听信谗言,不要疏远骨肉兄弟。太子很不高兴,但所作所为依然如故。李纲郁郁不得志,这一年,坚决以年老多病为由辞职,唐高祖下诏解除他的尚书职务,仍保留太子少保之职。
淮安王李神通派慰抚使张道源镇守赵州。庚寅日,窦建德攻陷赵州,抓获总管张志昂和张道源。窦建德因为两人以及邢州刺史陈君宾没有早点投降,想要杀了他们。国子祭酒凌敬劝谏说:“臣子各自为自己的君主效力,他们坚守城池不投降,是忠臣。如今大王杀了他们,怎么能激励部下呢!”窦建德大怒说:“我兵临城下,他们仍然不投降,力竭被擒,怎么能放过他们!”凌敬说:“如今大王派大将高士兴在易水抵御罗艺,罗艺刚到,高士兴就投降了,大王觉得这件事怎么样?”窦建德这才醒悟,立即下令释放张志昂、张道源和陈君宾。
乙未日,梁师都再次侵犯延州,段德操击败了他,斩首二千多级,梁师都率领一百多名骑兵逃走。段德操因功被封为柱国,赐爵平原郡公。鄜州刺史鄜城壮公梁礼战死。
冬季十月己亥日,唐高祖加授凉州总管杨恭仁为纳言;赐幽州总管燕公罗艺姓李,封燕郡王。
辛丑日,李艺在衡水击败窦建德。
癸卯日,任命左武候大将军庞玉为梁州总管。当时集州獠人反叛,庞玉前往讨伐,獠人占据险要地势坚守,军队无法前进,粮食即将耗尽。熟獠人与反叛的獠人都是邻里亲戚,争相说不能攻打叛贼,请求庞玉撤军。庞玉扬言:“秋天的谷物即将成熟,百姓不得收割,全部供给军队,不平定叛贼我绝不返回。”听到这话的人都非常害怕,说:“大军不撤走,我们都会饿死。”其中的壮士于是进入叛贼军营,与亲信暗中谋划,斩杀叛贼首领后投降,其余党羽全部溃散,庞玉追击讨伐,将叛贼全部平定。
刘武周的部将宋金刚进攻浍州,将其攻陷,军势十分迅猛。裴寂生性胆怯,没有将帅的谋略,只是不断派遣使者,催促虞、泰二州将百姓迁入城堡,烧毁积蓄的物资。百姓惊恐不安,全都心怀怨恨,都想成为盗贼。夏县百姓吕崇茂聚集部众,自称魏王,响应刘武周,裴寂前往讨伐,被吕崇茂击败。唐高祖下诏命令永安王李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等人领兵讨伐吕崇茂。
当时王行本还占据蒲坂,没有被攻克,也与刘武周相互呼应,关中地区震动惊骇。唐高祖亲手写下诏书说:“贼军势力如此强大,难以与他们争夺胜负,应该放弃黄河以东地区,谨慎坚守关西而已。”秦王李世民上表说:“太原是帝王基业的根基,是国家的根本;河东地区富庶,是京城物资的供应地,如果轻易放弃,我私下里感到愤恨。希望陛下借给我三万精锐士兵,我必定能平定刘武周,收复汾、晋地区。”唐高祖于是征发全部关中兵马补充李世民的军队,让他攻打刘武周,乙卯日,唐高祖前往华阴,到长春宫为李世民送行。
窦建德率领军队赶赴卫州。窦建德每次行军,常常分为三路,辎重物资和老弱士兵在中央,步兵和骑兵在左右两侧,相距约二里。窦建德率领一千名骑兵在前面开路,经过黎阳三十里时,李世积派遣骑将丘孝刚率领二百名骑兵侦察敌情。丘孝刚骁勇善战,擅长使用马槊,与窦建德相遇,于是出击,窦建德战败逃走;右侧的军队赶来救援,击杀了丘孝刚。窦建德大怒,回师攻打黎阳,将其攻克,俘虏淮安王李神通、李世积的父亲李盖、魏征以及唐高祖的妹妹同安公主。只有李世积率领数百名骑兵突围渡过黄河,几天后,因为父亲被俘虏,返回黎阳向窦建德投降。卫州得知黎阳陷落,也投降了窦建德。窦建德任命李世积为左骁卫将军,让他守卫黎阳,常常将他的父亲李盖带在身边作为人质。任命魏征为起居舍人。滑州刺史王轨的奴仆杀死王轨,携带他的首级向窦建德投降。窦建德说:“奴仆杀死主人是大逆不道,我怎么能接受他的投降呢!”立即下令斩杀奴仆,将王轨的首级送回滑州。滑州的官吏百姓深受感动,当天就请求投降。于是周边的州县以及徐圆朗等人都望风归附窦建德。己未日,窦建德返回洺州,修筑万春宫,将都城迁到洺州。把淮安王李神通安置在下博,以宾客之礼相待。
行军总管罗士信率领勇士趁夜攻入洛阳外城,纵火焚烧清化里后返回。壬戌日,罗士信攻克青城堡。王世充亲自率领军队攻占土地,抵达滑台,逼近黎阳;尉氏城主时德睿、汴州刺史王要汉、亳州刺史丁叔则派遣使者向王世充投降。王世充任命时德睿为尉州刺史。王要汉是王伯当的兄长。
夏侯端抵达黎阳,李世积发兵护送他,从澶渊渡过黄河,向各州县传递檄文,东到大海,南到淮河,二十多个州县都派遣使者前来投降。行进到谯州时,恰逢汴州、亳州投降王世充,返回长安的道路被切断。夏侯端一向深得人心,跟随他的二千人,虽然粮食耗尽,却不忍心抛弃他。夏侯端坐在沼泽中,杀马犒劳士兵,感慨叹息着说:“你们的家乡都已经归顺叛贼,只是因为共事的情谊,没有抛弃我。我奉君主之命,不能跟随你们;你们都有妻子儿女,不应该效仿我。可以砍下我的首级归顺叛贼,必定能获得富贵。”众人都流泪说:“您与唐室没有亲属关系,只是因为忠义,才不顾自身安危。我们虽然地位低下,但也是人,怎么肯杀害您来谋求利益呢!”夏侯端说:“你们不忍心杀我,我就自刎而死。”众人抱住他,于是再次一同前进,暗中行军五天,饿死的、被叛贼袭击溃散走失的人超过一半,只剩下五十三人一起前行,采摘豆子生吃。夏侯端始终没有离开使节,多次让随从逃走求生,众人都不答应。当时河南地区都已归入王世充的统治范围,只有杞州刺史李公逸为唐朝坚守,派遣军队迎接夏侯端,为他提供住处和物资。王世充派遣使者召见夏侯端,送给他衣服,还送去任命文书,任命夏侯端为淮南郡公、尚书少吏部。夏侯端当着使者的面烧毁文书、撕碎衣服,说:“夏侯端是天子的大使,怎么会接受王世充的官职呢!你想让我前往,只能砍下我的首级。”于是解下使节上的旄节,揣在怀里,将刀刃放在使节的竿上,从山中向西逃走,没有道路可走,就踏着荆棘,昼夜兼行,终于抵达宜阳。随从之中,有的坠崖溺水,有的被虎狼吃掉,又损失了一半;剩下的人鬓发脱落,不成人样。夏侯端入朝拜见唐高祖,只道歉说没有功劳,丝毫没有提及途中的艰苦,唐高祖再次任命他为秘书监。
郎楚之抵达山东,也被窦建德抓获,郎楚之坚决不屈,最终得以返回唐朝。
王世充派遣堂弟王世辩率领徐州、亳州的军队攻打雍丘。李公逸派遣使者求救,唐高祖因为雍丘与唐朝疆土被叛贼阻隔,无法救援。李公逸于是留下部下李善行守卫雍丘,亲自率领轻骑兵入朝,到达襄城时,被王世充的伊州刺史张殷抓获。王世充对他说:“你越过郑国臣服唐朝,道理何在?”李公逸说:“我在天下之中,只知道有唐朝,不知道有郑国。”王世充大怒,将他斩首。李善行也战败阵亡。唐高祖封李公逸的儿子为襄邑公。
甲子日,唐高祖祭祀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