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器断了。
飞船在黑暗中滑行。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雷煌还抓着操纵杆,手很紧。他知道系统已经坏了,但他不想松手。控制台上的红灯全亮了,像在告诉他一切都完了。
右推进器的最后一根固定栓断了,发出“咔”的一声。很小的声音,但雷煌心里一沉。船体轻轻抖了一下。能源只剩4.6%,护盾没了,冷却系统也停了。舱内温度忽高忽低,裂缝还在冒热气。
敌舰没有停下。
雷达上有个红点,离他们一万三千公里,正在靠近。它不再开火,也不扫描,而是放出一种低频信号,一遍又一遍扫过这片区域。像是在找他们是不是真的动不了了。
“它在等。”凯莉斯靠在墙边,声音沙哑。她的翅膀塌着,金属和血肉连接的地方裂开了,有血渗出来。她闭着眼,感知时间的流动,“我们只要一动,它就会攻击。”
艾德琳坐在副控台前,神经线还插在接口里。她刚才用灵能隐藏了飞船的信号,让敌人无法锁定。现在她脸色发灰,手指发抖,呼吸很轻,整个人像快断电一样。
“不能一直不动。”雷煌终于松开操纵杆,打开主控面板的盖子。里面线路裸露,冒着烟,空气中有烧焦的味道。他伸手进去,避开带电的部分,拔出一段烧坏的线路,扔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艾德琳问,声音很弱,但脑子还清醒。
“骗它。”雷煌看着磁场发生器的数据,“它以为我们还能跑,就会追。只要它追,就会露出破绽。”
凯莉斯闭眼,银瞳微微发亮。她在看接下来几秒会发生什么。不是预知未来,是靠灵能算出最可能的情况。
“三秒后,它会再扫一次。”她说,语速很慢,“频率和上次一样。它在确认我们的状态。”
雷煌点头:“够了。”
他走到控制台中间,把手放在磁场调节旋钮上。电流从他手臂窜上来,顺着脊椎走。他的义眼闪了闪,调出一组指令界面,开始手动输入代码——这是古老的战争算法。
“我要在后面十公里造一个假飞船。”他说,声音有点抖,“让它看起来和我们一模一样,也在逃。”
“它能看穿幻象。”艾德琳提醒,“它有亚空间感知,普通假象撑不过三次扫描。”
“我知道。”雷煌咬牙,额头出汗,“所以你要帮我。别骗它的传感器,要骗它的判断。让它相信那艘逃的是真的。”
艾德琳明白了。
她拔掉右手的神经线,血顺着手腕流下来。她没管,立刻把左手插进备用灵能通道。剧痛让她身体一抖,但她撑住了。灵能冲进神经,她的眼睛猛地放大,又缩回。
“幻象启动。”她说,声音像从远处传来,“最多撑九十秒。超时,我的意识会碎。”
凯莉斯睁开眼:“它来了。”
下一秒,敌舰的扫描波扫了过来。
雷煌猛地推下调节杆,磁场发生器全力运转。飞船后面出现一道光影,外形和他们的一模一样——破损的推进器、焦黑的船头、歪斜的机翼,连能量泄漏都一样。虚影喷出尾焰,做出闪避动作,像在逃跑。
艾德琳同步施法,灵能在周围制造热流和电磁干扰,模拟真实飞船的信号。她的项圈开始发烫,表面裂开,冷却液渗出,但她没停。她的意识缠在幻象上,像亲手画出一个假目标。
“成了。”她低声说,嘴角流出血。
虚影加速冲向岩谷深处,和真船分开。
敌舰的红点立刻转向,跟着虚影走。炮口重新充能,紫黑色的能量在舰首聚集。
“它信了。”凯莉斯靠着墙喘气,翅膀又裂了一道,背上流血,“但它会回来查。如果发现我们没动,就知道是假的。”
“所以我们得动。”雷煌走向姿态控制系统,脚步沉重,“哪怕只挪一点。”
他启动备用推进器,功率调到最低。四个小喷口轮流点火,每次0.3秒。飞船慢慢向左偏移,脱离原路线。动作很慢,但在雷达上看,已经像还在控制中。
岩石擦过船身,发出闷响。一处裂缝变大,冷气灌进来,舱内温度骤降,仪表盘亮起结霜警告。氧气系统效率下降。
“不能再靠近岩壁。”艾德琳盯着屏幕,声音紧张,“左边只剩七米。再偏五度,燃料管会爆。”
雷煌调整喷射角度,改用右边推进器微调。飞船缓缓滑入一条窄缝,两边是高耸的磁化岩层,上面有古老刻痕,像是某种失传的文字。
“这些石头……”凯莉斯走近舷窗,指尖碰了碰玻璃,“能挡信号。”
“你说什么?”
“它们含灵骨矿物。”她抬头,银瞳映着岩壁的光,“这种石头会吸收量子波。在这里,它的感知范围会缩小,至少少七成。”
雷煌马上明白:“我们躲进去。”
他加大脉冲频率,让飞船慢慢钻进岩缝。越往里越窄,最窄处只有十五米,船身勉强通过。突出的晶体刮过外壳,火花四溅,警报不断。结构完整度降到43%,但还没到崩溃点。
敌舰还在追虚影。
炮火炸开前方空域,紫黑光束击中岩石,引发崩塌。大块岩石滚落,堵死了来路。尘埃和碎石在真空中扩散,形成一片遮蔽区。
“它打偏了。”艾德琳看雷达,“火力全集中在假目标上。”
“再等等。”凯莉斯闭眼,银瞳再次亮起,“等它彻底盯住虚影。”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过去。
“现在。”她睁眼,声音冷静,“它的主传感器已锁定假目标,换目标要三秒重置。这三秒,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雷煌立刻行动。
他关掉所有信号发射源,连内部通讯都静音。然后启动应急电容,把最后一点电力注入侧翼推进器。
推进器点火。
飞船猛然加速,在岩缝中划出弧线,冲向另一侧出口。船尾撞上一块岩石,金属撕裂,但动力足够挣脱。
冲出去的瞬间,整船震动。结构完整度降到42%,多个系统报警,氧气压力下降,灯光闪了两下,恢复。
但他们出来了。
前面是一片开阔空域,漂浮着碎石和尘埃。飞船靠惯性滑行,尾部推进器早已熄火,只剩下一点离子流在消散。
敌舰还在追虚影。
直到第九秒,它才察觉不对。炮口停止充能,舰体开始转向。
但已经晚了。
虚影在一次闪避中突然消失,信号中断。真飞船早就不在原地。
“目标丢失。”艾德琳看着雷达,声音疲惫却带着笑,“它找不到我们了。”
凯莉斯靠在墙上,翅膀几乎合不拢,骨头连接处松动。她低头看地上的血,轻轻叹了口气。
雷煌坐回驾驶位,手放回操纵杆上。他已经不需要它了,但他还是握着。掌心全是汗,却一直没松。
他知道,这一局赢了。
不是靠力量,也不是靠速度,是靠脑子。
他低头看控制台。
能源3.8%,结构完整度缓慢下降,但没继续恶化。飞船虽然残了,但还在飘。方向没错。
“我们还能飞多久?”艾德琳拔下最后一根神经线,伤口开始结痂。
“不用飞。”雷煌说,“只要飘着就行。”
他抬头看舷窗外。
星光很远,前面是一片地图上没有的暗区。他们本来就没打算靠导航到达终点。他们要的不是地方,是机会——把情报送回去的机会。只要船还在动,信息就有希望传出去。
凯莉斯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扶住座椅背。她在发抖,不是因为伤,是因为预视的反噬。
“你看到了什么?”雷煌问。
她没回答。
她的银瞳突然亮起,预视再次发动。
画面出现:一艘陌生战舰出现在前方,舰首有审判庭的标志。它没开火,而是展开牵引光束,朝他们靠近。
但她也看到另一幕:光束碰到飞船的瞬间,雷煌的身体开始瓦解。肌肉退化,基因断裂,像被某种更高权限的力量清除。他的义眼炸开,血液汽化,骨骼几秒内变成灰烬。那不是攻击,是抹除——来自更高层的净化程序。
她闭眼,切断预视,呼吸急促,嘴角流血。
“怎么了?”雷煌察觉异样,转头看她。
她摇头,手指轻轻贴在舷窗上。
外面,一颗流星划过黑暗,短暂照亮她的脸。
她没说话。
有些未来,不能说。
有些选择,只能由活着的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