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器还在响，飞船一直在抖。雷煌的手紧紧抓着操纵杆，手指发白，手心全是血和汗，混在一起，在金属上留下红色的痕迹。那是他旧伤裂开了，加上三天没洗的手留下的。
能源从7.1%掉到6.8%，每降一点都让人紧张。结构完整度是49%，右边的推进器一直闪红灯，像是有人在盯着他们看。
敌舰离他们还有公里，速度越来越快，飞行路线很奇怪，不像正常的飞船，倒像在太空里滑行的幽灵，每次出现都没有痕迹。
“它锁定我们了。”艾德琳看着雷达，声音很干。她的神经线还插在接口里，黑色的线已经扎进皮肤，顺着后背往上爬。她手指发黑，这是灵能反噬的表现。鼻血一滴滴落在控制台上，流进数据槽，激起一点点蓝光。脖子上的项圈边缘发红，开始冒烟，很烫，但她不敢动，一动整个系统就会崩溃。
凯莉斯靠在医疗架旁边，翅膀上的裂缝更多了，每一片骨头之间都在渗血。这些翅膀本来就不该长在人身上，是基因实验的结果，来自远古外星人的遗骸。现在翅膀不再发光，变得暗淡，像枯掉的叶子一样卷起来。她闭着眼，银色的眼睛微微亮着，正在扫描前方三秒会发生的事。这不是预知，而是她能感觉到空间的变化。她的大脑超负荷运转，每一秒都在消耗生命。
“炮击要来了。”她说，声音很小，“第一发，三点钟方向，偏下七度。”
雷煌立刻调整飞船姿态，动作快过思考。飞船向左倾斜3.5度，误差不到0.02。护盾能量集中到右后方，磁场发生器发出嗡嗡声，空气中有臭氧的味道。
三秒后，一道紫黑色的光划过，擦过左翼。这不是普通武器，是带着毁灭粒子的射线，连真空都能腐蚀。护盾掉了8%，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像快要断气的声音。
“躲开了。”雷煌咬牙，嘴里有血腥味，“护盾还能撑两轮。”
“不是两轮。”凯莉斯睁开眼，瞳孔缩成针尖，“第二发已经在路上，打燃料阀。第三发打驾驶舱顶，间隔0.9秒。”
艾德琳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它能猜到我们的动作？”
“不是猜。”凯莉斯喘气，嘴角出血，“它在同步推演。它的核心在读我们的系统频率，就像照镜子，看到我们每一个指令的延迟。”
雷煌没说话，右手快速输入一段代码。这不是标准程序，是他自己写的底层协议，专门用来应对这种情况。磁场发生器改成脉冲模式，干扰信号扩散出去，形成一层乱七八糟的电磁波。
“换好了。”他说，声音低但稳，“现在它算不准了。”
话刚说完，第二发光束袭来，偏离轨道，打中左翼残骸，炸出一团火光。碎片乱飞，撞在护盾上叮当作响。一块金属片穿过防护，钉进墙里，离艾德琳的头只有十公分。
“有用。”艾德琳马上接通灵能回路，把乱码送进导航系统，“我让它误判方向。”
她抬起左手，按在神经接口上。血流入电路，瞬间蒸发，发出“嗤”的一声。蓝光猛闪，接着爆出几道电弧，点燃了一角地板。火刚冒出来就被灭火系统扑灭，只留下黑印。
“干扰成功。”她低声说，呼吸急促，“锁定解除五秒。”
“够了。”雷煌推动操纵杆，飞船猛地右转，冲进一条斜线轨道。姿态引擎发出哀鸣，船身翻滚，三人差点被甩出去。远处的陨石带越来越近，石头漂浮在空中，像一座座坟墓。
敌舰没有减速，反而加速追来。第三发光束从不同角度射出，直奔驾驶舱——这次路径全乱了，明显失去了精准计算。
“来不及躲！”艾德琳喊。
雷煌用力拉杆，全身肌肉绷紧。左臂旧伤再次裂开，血顺着袖子流下来，在操纵杆底下积了一小滩。他把磁场输出调到最大，蓝白色的电光从身体爆发出来——这是体内植入体和神经系统的反应，电流冲上大脑，让他眼前一白。
飞船外面，护盾瞬间展开，六边形的能量格挡在前面。光束撞上来，炸出强光，整艘船猛震一下，灯全灭了一秒又亮起。备用电源启动，红灯照亮三张苍白的脸。
“护盾过载。”系统提示音冷冷地说，“冷却时间四十七秒。”
“能源降到6.4%。”艾德琳看着屏幕，声音沙哑，“不能再硬扛了。”
凯莉斯扶住墙，身子晃了一下。翅膀又裂开一道，血流得更快，染红了衣服。她靠着支架站稳，指甲抠进墙面，留下五道深痕。
“他们换了打法。”她闭眼，再次进入预视状态。这一次她看到：三道光束同时到达，分别打左翼、右推进器和主控室，间隔0.3秒，形成死亡三角。
“不是一发一发打……是同时覆盖。”她睁眼，声音发抖，“下一波会有三发一起到，打三个位置。间隔0.3秒。”
“不可能全挡住。”艾德琳摇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除非……我们不在原地。”
雷煌眼神一闪：“你是说，用短距离跃迁？”
“不行。”凯莉斯喘气，“距离太近，曲率引擎还没充能。但是……”她顿了顿，额头出汗，“前面十公里有个引力盲区，小行星多，磁场乱。如果我们能钻进去，它的瞄准系统会失灵——那种地方，连量子雷达都会受影响。”
“那地方是禁航区。”艾德琳提醒，“十年前‘天穹号’就在那里失踪，连渣都没找到。”
“现在没得选。”雷煌把推力拉满，推进器尖叫起来，裂缝扩大，冷却液喷出，在真空中变成冰珠，“准备进盲区。”
飞船加速冲向灰暗区域。石头大小不一，有的像房子，有的像山。它们互相吸引，形成复杂的引力场，光线扭曲，信号断断续续。雷达画面开始模糊，只剩几个红点闪。
敌舰紧跟不舍，第四波攻击开始。
“第一发，正前方！”凯莉斯喊。
雷煌立刻启动侧推，飞船横移。光束从下面掠过，打中一块石头，炸出大火球。冲击波掀翻几块岩石，其中一块撞向船尾，被护盾弹开，但也造成震动。
“第二发，右后方！”
他迅速反转磁场，护盾偏转，勉强挡住。冲击力还是让飞船翻了半圈，重力失效，三人飘起来撞到天花板，又摔回地面。凯莉斯的翅膀再次撕裂，血洒在控制台上。
“第三发——”凯莉斯声音突然变了，瞳孔放大，“不对！它不是打我们！”
雷煌抬头。
第三发光束没有打飞船，而是轰向他们前面的陨石群。一块三百米的大石头被击中，当场炸开，里面喷出大量带电气体，形成一团混乱的等离子云。
“它在清路。”艾德琳脸色变冷，“它想让我们无处可逃。”
雷煌盯着前方。原本密集的石头被打出一个洞，航线变得笔直暴露，像猎物走进空地。
“不能往前了。”凯莉斯喘气，“再走就是陷阱。”
“退不了。”雷煌握紧操纵杆，指节咯咯响，“后面还有两发在充能，我们一减速，就成了活靶。”
他猛地拉杆，飞船向上冲，同时开启全功率磁场偏转。船身划出弧线，绕开通道，冲向另一侧更密的区域。姿态系统报警，但他手动关掉了。
石头擦过船体，几次撞击外壳，发出闷响。一块突出的岩石刮过右翼，撕下一大片金属，火花四溅。
“左翼报警！”艾德琳喊，“外壳掉了六成！结构快撑不住了！”
“顾不上了。”雷煌咬牙，额头青筋暴起，“只要不被打穿就行。”
凯莉斯闭眼，再次预视。这次她看到两秒画面：飞船卡在两块巨石之间，动不了，敌舰从上方压下，炮口对准驾驶舱，最后一击彻底摧毁一切。
她睁眼，喉咙发甜：“不能停！绝对不能停！停超过半秒，就会被引力锁死！”
“我知道。”雷煌出汗，混着血水流进眼睛，很疼，“但现在只能赌。”
他把所有电力集中到推进器，右推进器尖叫，冷却管爆裂，蒸汽喷出。推力短暂提升37%，船身猛冲，在两块即将合拢的石头间挤过去。空间极窄，右翼末端被削掉一截，金属碎片像雪一样飞。
“过去了。”艾德琳松口气，瘫在座位上，神经线微微抽搐。
“还没完。”凯莉斯声音发抖，“它跟来了。”
敌舰没绕路，直接撞碎石头，强行开道。它的样子终于露出来：黑色船体，表面有扭曲的符文，像用骨头拼成，接缝还在蠕动，不像机器，像活着的东西。
“清道夫……真的来了。”艾德琳喃喃，“它们不该存在的……”
雷煌没回应。他看着雷达，快速操作面板，调出最后逃生计划。他眼神平静，但藏着决心。
“能源5.9%。”系统提示，“结构完整度47%。”
“它离一万六千公里。”艾德琳说，“还在靠近，速度越来越快。”
凯莉斯扶墙站起来，翅膀几乎撑不住身体。她闭眼，发动最后一次预视。灵能已经透支，每一次使用都在耗命，但她没得选。
画面出现：前面有一条深谷，两边是磁化岩层。如果能钻进去，也许能切断信号，暂时摆脱追踪。
但她也看到了代价——进去后，右推进器会彻底坏掉，再也动不了。
“前面有路。”她说，声音弱但清楚，“但进去之后，我们就只能飘着了。”
雷煌看了眼推进器状态，又看了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热源信号。屏幕上那个代表敌舰的红点越来越亮，像一颗坠落的星星。
他没犹豫。
“那就飘。”他说，声音低却坚定，“只要活着，就能传消息。只要还能发出一个字，这场仗就没输。”
他把操纵杆推到底，破烂的飞船拖着尾焰，冲进黑暗裂谷。姿态引擎发出最后的吼叫，船身剧烈震动，好像随时会散架。
右推进器的最后一根固定栓，在震动中断了。金属断裂的声音清脆而绝望，像命运敲响的第一个音符。
飞船一头扎进黑暗，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死亡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