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县灾后重建事宜渐入尾声,百废待兴中已见蓬勃生机。陆景珩上呈的奏章获朝廷嘉许,准其暂留东南,督抚海疆,肃清倭患,并特许其便宜行事。这道旨意,无疑为接下来的海外探寻开了绿灯。
这日,天清气朗,海风徐徐。天津港内,两艘经过精心改装、吃水较深的苍山船已准备就绪,与数艘护卫快艇组成了探海船队。船身加固,储足淡水粮草,更配备了五味轩提供的各类药材与经验丰富的随船医师。陆景珩与沈清辞决定,此番探寻,不宜张扬,只带精干护卫与必要人手,轻装简从。
“爹爹,这就是我们的大船吗?” 怀安穿着利落的短褂,兴奋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摸摸缆绳,又好奇地瞅着巨大的船帆。
“小心些,莫要磕碰。” 陆景珩一把捞起差点被绳索绊倒的儿子,将他架在自己肩头,指向辽阔海面,“看,大海无边,此去前路未知,安儿怕不怕?”
“不怕!” 怀安挥舞着小拳头,声音响亮,“安儿是男子汉,要保护娘亲和瑾儿!”
沈清辞牵着怀瑾的手,站在船舷边。怀瑾今日格外安静,一身月白小衫,衬得小脸如玉。他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与深邃的海水交接处,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似有星光流转。
“瑾儿,在看什么?” 沈清辞柔声问。
怀瑾伸出小手指着东南方,声音轻软却清晰:“娘亲,亮亮说,它知道我们要来了,很高兴。它让海鸟给我们带路了。”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洁白的海鸥正掠过船头,盘旋鸣叫,而后振翅向东南方飞去,竟真似在引路一般。水手们见状,纷纷称奇。
韩振快步走来,禀报道:“国公爷,夫人,一切准备就绪,风向正好,是否即刻启航?”
陆景珩与沈清辞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坚定。他沉声道:“启航!”
“起锚——扬帆——” 号子声起,巨帆缓缓升起,饱饮风势。船身微微一震,破开平静的海面,向着那海天相接、充满未知的东南方,徐徐驶去。
航行初始几日,风平浪静。碧波万顷,海鸥相伴,景色壮丽开阔。怀安很快与船上的水手混熟,缠着他们讲航海故事,学打水手结,精力充沛。怀瑾则大多时间安静地待在沈清辞身边,或看父亲研究海图,或摆弄母亲给他的几样温和药材,偶尔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几句,仿佛在与无形之物交流。
这日午后,怀瑾摆弄着一小把晒干的“宁神花”,忽然抬头对正在翻阅医书的沈清辞说:“娘亲,亮亮说,它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花花,比这个香,闻了能梦见星星。”
沈清辞放下书卷,将儿子揽入怀中,顺着他的话问:“哦?亮亮还说了什么?”
“嗯……” 怀瑾歪着小脑袋,努力组织语言,“亮亮说,它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泡泡里?泡泡是暖暖的,光光的,外面是深深的水,里面有山,有水,有会发光的树,还有……嗯……像小鱼一样游来游去的亮晶晶的小点点。” 他描述得颠三倒四,充满童稚的想象。
一旁的陆景珩闻言,放下手中海图,目光微凝。巨大气泡?水下世界?发光植物?会游动的光点?这听起来,绝非寻常海岛!
“瑾儿能感觉到那个泡泡在哪里吗?” 沈清辞轻声引导。
怀瑾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轻颤,小手无意识地握紧胸前的平安扣。片刻,他睁开眼,指向舷窗外某个方向:“那边。感觉……暖暖的,亮亮的,在叫我们。” 他指的方向,与海图上一片标记为“暗流区”、鲜有船只敢深入的海域大致吻合。
沈清辞与陆景珩心中了然。星髓在怀中传来温和而持续的共鸣,印证了怀瑾的感应。
航行至第七日,天色骤变。前方海平线上积聚起铅灰色的浓云,隐隐有雷光闪烁。老舵公观测天象后,面色凝重:“国公爷,夫人,看这云势,怕是遇上台飓边缘了,虽不是正面冲击,但风浪必定小不了,需得谨慎避让。”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风力猛增,海浪开始翻涌,天空暗沉下来。船身开始剧烈颠簸。怀安小脸发白,紧紧抱住桅杆,强忍着不哭。怀瑾被沈清辞牢牢护在怀中,却不见惊慌,只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翻腾的墨色海水。
“娘亲,亮亮说,别怕,它让大海的朋友帮我们。” 风雨声中,怀瑾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清晰。
话音刚落,奇异的一幕发生了。船队周围汹涌的海浪中,突然跃出成群结队的海豚,它们发出清脆的鸣叫,在船首前方破浪引航,动作灵巧,竟似在主动为船只分担冲击力!更令人惊讶的是,风暴云层中,那原本闪烁不定的雷光,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竟避开了船队所在区域!
“这……真是奇了!” 经验丰富的老舵公也目瞪口呆,“老汉行船几十年,从未见过海豚如此通人性!还有这雷暴,竟像是绕着我们走?”
风雨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渐渐平息。船队虽有颠簸,却毫发无伤。阳光重新穿透云层,海面恢复平静,那群海豚在船周嬉戏片刻,发出一阵欢快的鸣叫后,便潜入深水,消失不见。
“定是托了国公爷、夫人的洪福!” 水手们纷纷欢呼,看向沈清辞一家的目光充满敬畏。陆景珩与沈清辞心知肚明,这绝非巧合,定是那“亮亮”在暗中相助。
经此一役,船队士气大振,循着怀瑾感应的方向,继续向东南深海驶去。沿途,果然开始出现异象:海水颜色逐渐由湛蓝转为深邃的翡翠色,夜空中星辰格外明亮,星辉洒落海面,竟形成一条朦胧的光带,指引着航向。偶尔还能看到发光的巨大水母群在船底游弋,将海水映照得如梦似幻。
这日夜晚,怀瑾站在甲板上,仰望着满天繁星,忽然对身旁的父母说:“爹爹,娘亲,快到了。亮亮说,明天太阳升到最高的地方,就能看见‘门’了。”
“门?” 陆景珩蹲下身,与儿子平视,“什么样的门?”
怀瑾用小手指绕着星光划圈:“嗯……水做的门,透明的,有彩虹的颜色绕着转。要……要有星星钥匙才能打开。” 他说着,摸了摸沈清辞胸前佩戴星髓的位置。
沈清辞心中一动,与陆景珩交换了一个眼神。星髓是钥匙?那水做的门后,便是“亮亮”所在?
翌日,船队按照怀瑾指引,航行至一片看似平常的海域。海水幽深平静,与周围无异。正值午时,烈日当空,海面波光粼粼。
“就在这里吗?” 怀安踮着脚张望,“什么都没有呀?”
怀瑾却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小脸满是期待:“娘亲,快看!太阳公公走到头顶了!”
就在日晷指针指向正午的刹那,异变陡生!船队正前方的海面上空,光线突然发生奇异的扭曲,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一座巨大的、完全由流动的海水构成的拱门,缓缓从虚无中浮现!水门晶莹剔透,折射着阳光,散发出七彩霓虹般的光晕,门内光影流转,深不见底,散发出强大而古老的气息。更令人震惊的是,水门周围的海水竟然违背常理地向上倒流,形成水幕,却丝毫不影响船队所在的区域。
全体船员都被这神迹般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星星钥匙……” 怀瑾仰头看着母亲。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取出贴身佩戴的星髓。星髓此刻灼热无比,光芒大盛,自动悬浮而起,射出一道凝练的星辉,精准地注入水门正中央的一个复杂符文之中。
“嗡——” 一声低沉悠远的鸣响传遍四方,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水门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流光溢彩。紧闭的水幕从中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后不再是蓝天碧海,而是一片朦胧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全新天地!隐约可见其中山川起伏,草木葱茏,有奇异的荧光闪烁。
“门开了!” 怀安惊呼。
陆景珩握紧佩剑,将妻儿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门后的世界。沈清辞能感到星髓传来的强烈吸引与喜悦,那是一种归家般的共鸣。
“景珩,我们……” 她看向丈夫。
陆景珩重重点头,下令道:“船队保持警戒,缓速前进!”
巨大的船帆再次调整角度,借着门内涌出的温和气流,船队缓缓驶向那梦幻般的水门。当船首触及水幕的瞬间,没有冰冷的触感,只有一片温暖的辉光将船只包裹。
在穿越水门的那一刻,怀瑾忽然回头,望了一眼来的方向,用只有身边父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亮亮说……欢迎回家。”
光芒吞噬了船影,水门在船队完全进入后,泛起一阵涟漪,缓缓闭合,最终消失在海面上,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万里碧波,以及那片星空下,刚刚开启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全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