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髓异动,星图乍现,怀瑾如梦呓般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沈清辞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呆立原地,怀中熟睡的儿子呼吸均匀,仿佛刚才石破天惊的话语与他毫无关系。星髓已恢复温顺,静静贴在她心口,仿佛那灼热的光影只是幻觉。
“清辞?” 外间传来陆景珩略带疑惑的轻唤,他显然听到了些许动静。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将怀瑾小心安置在榻上,盖好薄被,这才转身走出内室。陆景珩已披衣起身,正关切地望着她。
“怎么了?我方才似乎听到瑾儿说话?” 他走近,借着月光端详她的脸色,“你脸色不太好。”
沈清辞拉他至窗边,将方才发生的事,包括星髓异象、怀瑾清晰的话语以及星图指向,低声快速说了一遍。
陆景珩闻言,神色骤然凝重,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东南天际,又看向榻上酣睡的幼子,眉头紧锁:“星图指向东南……与舆图上迷雾海的方位吻合?瑾儿他……”
“不像孩童戏言。” 沈清辞摇头,手心因紧张而微湿,“那语气,那神态,还有星髓的反应……太过蹊跷。景珩,海外之事,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复杂。那‘亮亮’若真是另一块星髓碎片,为何会‘呼唤’?是福是祸?”
陆景珩沉默片刻,握紧她微凉的手,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征兆已现,回避无益。但眼下信息太少,贸然行动绝非良策。明日我即加派人手,不惜代价,从海上商路、古籍记载、乃至番邦使节处,多方打探‘迷雾海’的详情。至于瑾儿……” 他看向儿子恬静的睡颜,目光复杂,“暂且静观其变,细心留意,勿要惊吓到他。”
“嗯。” 沈清辞点头,靠在他肩头,汲取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也只能如此了。或许,真如玄诚子道长所言,一切随缘。”
翌日,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地展开,仿佛昨夜波澜从未发生。沈清辞和陆景珩默契地未在孩子们面前提及此事,但暗中戒备与探查已然展开。陆景珩以加强海防商路监察为由,调动可信人手,秘密搜集一切与东南海域、尤其是“迷雾海”相关的信息。沈清辞则更加留意怀瑾的言行举止,并尝试更深入地与星髓沟通,希望能得到更多启示。
小怀瑾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是那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只是,沈清辞发现,他对星空和那几张海外舆图的兴趣有增无减。常常一个人抱着图册,能安静地看上好半天,小手指在上面点点划划,偶尔会指着东南方,仰头用清澈的大眼望着母亲,软软地问:“娘,坐大船船,去那里,要多久呀?”
沈清辞心中警醒,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他搂入怀中,柔声答:“那可远啦,要漂洋过海,走好久好久呢。瑾儿想去吗?”
怀瑾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小脑袋:“嗯!想去!看亮亮!” 说完,便又低头去玩他的小木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沈清辞与一旁的陆景珩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心情沉重。
探查的消息陆续传回,却令人沮丧。“迷雾海”确如古籍记载,是一片令人谈之色变的险地。商船皆绕道而行,仅有零星传闻,说那里终年迷雾不散,时有怪异声响与光影,偶有胆大冒死闯入者,皆杳无音信。更有渔民口耳相传,说雾中有“仙山”或“鬼岛”,时隐时现,靠近者会迷失方向,甚至发狂。至于“亮亮”或类似星髓的宝物,则毫无线索。
“看来,欲知详情,非亲至不可。” 陆景珩放下密报,眉头深锁,“然其地险恶,且朝中眼下……并非南下的好时机。” 皇帝近年龙体虽稳,但太子与几位年长皇子间的暗流渐涌,陆景珩身为重臣,又深得帝心,此时若请旨远行,极易引人猜忌。
沈清辞了然:“我明白。此事急不得,需从长计议。或许,时机未至。” 她抚着星髓,它能感应到呼唤,或许也能指引时机。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双胞胎已满三岁,进了开蒙的年纪。陆景珩亲自为他们启蒙,教识字,讲典故。怀安坐不住片刻,但对兵书战策、侠义故事兴趣浓厚;怀瑾则显露出过人的静气与专注,对医药、星象、地理等知识吸收极快,尤其对父亲书架上那些海外风物志,更是爱不释手。
这日,陆景珩正讲到《山海经》中海外大荒的奇闻异兽,怀安听得手舞足蹈,嚷嚷着要当大将军去探险。怀瑾却安静地靠在母亲身边,忽然仰头问:“爹爹,书里说的‘归墟’,是不是就是大海尽头,所有水都流去的地方?那里……也有星星掉下去吗?”
童言稚语,却让陆景珩与沈清辞心中俱是一震!归墟?这与迷雾海的某些传说竟有暗合之处!
陆景珩稳住心神,温和答道:“瑾儿真聪明,想到了一起。不过归墟只是古人想象,真正的大海是没有尽头的。”
怀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追问,低头继续翻看手中的画册,那上面正巧画着汹涌的波涛和隐约的岛屿。沈清辞轻轻搂住儿子,心中暗叹:这孩子与海外之地的缘分,怕是天生注定。
又过了些时日,五味轩海外分号的掌柜随船队回京述职,带回些番邦新奇玩意和各色消息。其中有一则看似不起眼的传闻,引起了沈清辞的注意:据说半年前,有艘遇风暴偏离航线的南洋商船,曾在迷雾海外围侥幸逃生,船员神志不清地呓语,说在浓雾中见到过“发光的神山”,并有“仙乐”缭绕,但靠近后便遭遇诡异漩涡与狂风,险些船毁人亡。
“发光的神山”?沈清辞立刻联想到星髓与怀瑾口中的“亮亮”。她仔细询问细节,但那船员后来大病一场,记忆混乱,语焉不详,无法提供更多线索。然而,这已足够让她确信,迷雾海深处,定有非凡之物存在。
晚间歇下时,她将此事告知陆景珩。陆景珩沉吟道:“看来,那地方确有古怪。但仅凭‘发光’与‘仙乐’,难以判断吉凶。或许,我们该去拜访一下玄诚子道长。”
次日,夫妇二人带着孩子们前往京郊白云观拜访玄诚子。老道见双胞胎聪慧可爱,十分欢喜,尤其是对沉静的怀瑾,更是拉着他的小手看了又看,连连称奇。闲谈间,沈清辞婉转提及海外奇闻与星髓近日些微感应。
玄诚子听罢,屏退道童,神色肃然,掐指演算良久,方缓缓道:“天机混沌,难以尽窥。然东南之望,星辉隐耀,确与星髓有缘法牵连。非劫非缘,乃一契机。然时机至关重要,躁进则险,守静则失。须待风起青萍之末,星移斗转之时。”
“请道长明示,何时方为良机?” 陆景珩追问。
玄诚子摇头:“不可说,不可说。然,星髓既择主,自有指引。夫人与小世子灵犀相通,时机若至,必有感应。眼下,安居蓄力,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他看向正在院中追逐蝴蝶的怀安和安静看蚂蚁搬家的怀瑾,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雏凤清声,待其羽翼渐丰,方可翱翔九天。”
从白云观归来,沈清辞心中豁然开朗。道长之言与她不谋而合。眼下并非远征之时,孩子们尚小,朝局微妙,海外情况不明,盲目行动只会徒增风险。当前要务,是稳住根基,积蓄力量,等待那“风起青萍之末”的时机到来。而这份等待,并非消极,而是积极准备——继续经营好五味轩,维系人脉,收集信息,更重要的是,陪伴、教导两个孩子健康成长,尤其是引导怀瑾,正确认识并掌控他可能具备的特殊天赋。
自此,府中生活愈发充实。陆景珩在朝堂稳健持重,暗中则利用旧部与商路,编织着一张更庞大的信息网络。沈清辞则将更多心思放在孩子们身上,不仅教怀瑾辨识药材,也开始引导他感受自然,感知气息流动,甚至尝试让他接触星髓那温和的滋养之力——令人惊喜的是,怀瑾对此展现出惊人的亲和力与控制力,远胜寻常孩童。怀安虽对此兴趣不大,但在父亲的教导下,武艺根基也打得颇为扎实,小小年纪已显露出不凡的身手。
夕阳西下,庭院中,怀安正有模有样地练着基础拳脚,虎虎生风;怀瑾则坐在母亲身旁的石凳上,小手轻触一株有些蔫了的兰花,闭目凝神,周身弥漫着极淡的、与星髓同源的温和气息,那兰花的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挺立翠绿。沈清辞与一旁的陆景珩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慰与期待。
海外迷雾重重,前路未知。但只要有家在,有爱在,有彼此扶持,无论未来是风是雨,他们都有信心携手同行。星辉照耀之下,烟火人间里的圆满,正是他们继续前行的最大底气。而那遥远的呼唤,或许终有一天,会指引他们踏上新的旅程,揭开更深远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