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六日，星期天，下午五点。
城南路“飞扬团队”的五位成员，结束了 为期两天、紧张而充实的“假期特训”， 拖着略显疲惫但眼神明亮的身躯，陆续从几家他们熟悉的饮品店里走出来，不约而同地朝着潮城卫校方向汇合。
两天高强度的 “沉浸式”实习，让他们对奶茶、花茶、果汁冰、糖水的调配、制作、乃至原料处理、客户沟通，都有了更深一步的熟悉。
刘小惠、林珊珊、林雅雯三个女生，脸上带着练习了无数次拉花、摇匀后的微微倦意，但眼睛却亮晶晶的，兴奋地交流着某个特殊口味的调配秘诀。
黄朝彬甩着有些发酸的胳膊，嘴里还 念叨着几种水果的最佳榨汁配比。
王大华则沉稳地回忆着老师傅控制 火候的微妙手势。
当他们走到学校门口那熟悉的圆形花圃边时，詹晓阳已经等在那里了。
“都回来了？” 他迎上几步。
“嗯！” 大家纷纷点头。
“感觉怎么样？” 詹晓阳问。
“累死了！” 林珊珊夸张地揉了揉手腕，“不过，真的学到了好多！那个奶茶店的老板娘，把她调丝袜奶茶的独家茶胆秘诀都教我了！说以后去江城开店，要是用得上，尽管用！” 她语气里带着自豪。
“糖水铺的阿伯也很好，” 王大华憨厚地笑了笑，“手把手教我看红豆的开花程度，说差一分火候，口感就天差地别。”
“是啊，感觉心里更有底了。” 黄朝彬 也接口道，“不像之前只是看，自己上手 做了两天，很多细节才真正明白。”
詹晓阳听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 效果。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正说着，一个圆滚滚的、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是汪胖子。 他 跑得满头大汗，胖脸通红，但精神却格外亢奋。
“阳哥！ 惠姐！ 华哥！ 都回来了？” 他跑到近前，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直起身，眼睛放光：“ 我跟你们说！咱们 那波鞋促销，还有最后五天，但势头还是 猛得很！特别是南春桥和健身广场那两个点，今天下午又补了一次货！我估摸着，到除夕前，咱们从福建刘厂长那儿进的那批库存鞋，能清掉 七七八八！”
他说得又快又急，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仿佛这两天的奔波劳累都 一扫而空。 詹晓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胖子。干得漂亮！”
“应该的！ 应该的！” 汪胖子搓着手，嘿嘿直笑。
看人到齐了，詹晓阳拍了拍手，示意 大家安静。
他环视了一圈伙伴们虽然疲惫但都闪着光的眼睛，说道：“ 这两天，大家都辛苦了。见习收尾了，胖子那边促销也接近尾声。咱们在潮城的事情，基本都告一段落。明天开始，就正式放寒假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而带着一丝 暖意：“所以，今晚，咱们 一起，好好吃顿饭。这是咱们 ‘飞扬团队’ 在潮城的年前最后一聚。走，老地方，南春桥大排档！咱们边吃边聊，也好好总结一下，放松一下。”
“好耶！” “阳哥万岁！” “早就饿扁了！” 大家立刻欢呼起来。
“老样子，招牌菜都上！再加个姜葱炒蟹，要膏蟹！”詹晓阳熟门熟路地点着菜。
“好嘞！ 马上来！” 老板娘响亮地应着，麻利地去后厨张罗了。
等待上菜的间隙，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这两天的见习上。
林雅雯抢着说：“你们不知道，花茶店 那个姐姐，人可好了！她教我们认各种干花，玫瑰、菊花、茉莉、洛神花…… 还教我们怎么看颜色、闻香气判断品质。她说，有些花茶，看着漂亮，但可能是硫磺熏过的，喝了对身体不好。这个太重要了！”
“对！还有水温。” 刘小惠补充道，眼睛亮晶晶的，“不同的花，冲泡的水温、时间都不一样。比如玫瑰花，水温不能太高，否则香就跑了，还会涩。这个以前真没注意。”
“我们果汁店也是！” 黄朝彬接口，“老板说了，像橙子、雪梨这种，一定要现切现榨，氧化了口感和营养都差很多。还有 加冰的顺序和量，也有讲究。我今天自己 试了好几种搭配，感觉比之前纯看强多了！”
王大华则慢悠悠地分享着他在糖水铺 的收获：“我觉着吧，熬糖水，最关键的，除了火候，你得守着那口锅，看着火苗，听着锅里 ‘咕嘟咕嘟’ 的声音，心里不能急。急了，火就大了，糖就容易焦；慢了，东西又不入味。阿伯说，这就叫 ‘熬’的功夫。”
很快，热气腾腾的菜肴 一道道端了上来。
“来！” 詹晓阳率先举起饮料:“ 第一杯，敬我们自己！敬我们在潮城这一年半的努力、汗水和收获！也敬我们刚刚结束的、充实的两天见习！辛苦了，各位！”
“干杯！” “敬我们自己！” 冰凉的饮料入喉，带来一丝刺激的爽快，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大家不再客气，纷纷动筷。一时间，桌上筷勺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也格外漫长。仿佛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想把这相聚的时光，拉得再长一些。
这时，詹晓阳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后，在大家略带疑惑的目光中，从随携带的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
他数出六叠钞票，每叠八张，然后， 他将这六叠钞票，郑重地，一一 推到刘小惠、汪胖子、黄朝彬、王大华、林珊珊、林雅雯六人面前。
“阳哥，这是干嘛？” 汪胖子也瞪大了眼睛。
詹晓阳看着大家，缓缓开口：“这是给大家的 ‘年终奖’， 一起努力的一点心意。”
“晓阳哥，这…… 这也太多了吧？我们 没做什么……” 林雅雯有些不安地小声说。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质朴的脸， 继续说道：“拿着。快过年了，给家里买点 年货，给爸妈添件新衣，或者给自己买点 喜欢的东西。”
桌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刘小惠、林珊珊、林雅雯三个女生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汪胖子、黄朝彬、王大华三个男生， 也是嘴唇抿紧，眼神复杂，有激动，有感激，也有一种被深深认可和珍视的温暖。
“好了，都别矫情了。” 詹晓阳摆摆手，再次端起饮料， “钱收好。来，第二杯，敬我们即将开始的寒假，来年，在江城，一切顺利，大展宏图！干杯！”
“干杯！” 这顿 “年前最后一聚”的晚餐，在一种更加温暖、更加紧密的氛围中，接近了尾声。
走出喧闹的大排档，城市的霓虹已经 次第亮起。
“走！城新路！逛街买年货去！” 詹晓阳大手一挥。
“噢！逛街去咯！” 大家兴奋地响应。 尤其是三个女生，眼睛都亮了起来。
城新路，是潮城当时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
虽然离春节还有将近半个月，但节日的气氛已经很浓了。街道两旁的店铺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和喜庆的装饰。
音响里大声播放着 “恭喜你发财， 恭喜你精彩……” 之类的贺年歌曲。
逛街的人流也比平日多了许多，大多是一家老小，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洋溢着 购置年货的满足笑容。
“飞扬团队”的七个人，汇入这欢乐的 人潮。
詹晓阳陪着刘小惠，也在各家店铺间 穿梭。
时间在这充满烟火气的购物中飞快流逝。当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从 最后一家店铺走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多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提着沉甸甸的 “战利品”，踏上返程。
街道上的人流 已渐渐稀疏，但店铺里的灯光和音乐依旧明亮喧闹。
回到潮城卫校门口时，已近十点。 校园里一片寂静。
放假了，大部分学生都已离校，只有 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门口的小卖部还 亮着灯，守店的阿姨正打着哈欠。
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到那个 花圃边。将 手里满满的购物随意地放在冰冷的水泥台上，然后，肩并肩，挨着，默默地坐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
头顶，一轮清冷的圆月，不知何时已 悄然爬上中天。
不知过了多久， 汪胖子忽然站起身， 默默地走向还亮着灯的小卖部。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大袋东西走了回来，塑料袋发出 “窸窸窣窣”的 声响。
他从里面拿出花生牛奶、可乐、还有 几包 瓜子、话梅，分给 大家。
没有人客气，都默默地接过来，撕开包装，小口地喝着，吃着。
冰凉的甜饮料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瓜子在齿间发出轻微的 “咔吧”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又沉默了片刻，詹晓阳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平静，却又带着一种 坚定的 力量：
“大家，回去之后，好好过个年。陪陪 爸妈，走走亲戚。把在潮城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学到的东西，都跟他们好好 说说。也让他们放心，他们的孩子，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也在学着长大，学着做事。”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朦胧的教学楼轮廓，继续说，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像是在对大家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等过完年， 咱们到了江城那边，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也肯定有很多新的挑战，新的困难。但我相信，只要咱们几个还像现在这样，心往一处想，劲 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要让江城那边的人也 看看，咱们 ‘飞扬团队’ 的 风采！”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沉默，也激起了涟漪。
“对！ 阳哥 说得对！” 汪胖子第一个 响应，用力挥了挥拳头，“咱们在潮城能闯出来，在江城也一样能！说不定还能闯得 更大！”
“嗯！我回去就跟我爸说，让他放心，他儿子不是去混日子的！” 黄朝彬也挺直了 腰板。
“我要把在糖水铺学的 手艺，在江城 也发扬光大！” 王大华憨憨地笑着说。
“我们也要把最好喝的奶茶和花茶，带到江城去！” 林珊珊和林雅雯异口同声。
刘小惠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地，用力握紧了詹晓阳的 手。她的手有些凉，但握得很紧，很坚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低声而又热烈地憧憬起在江城的未来。
讨论要开什么样的店，装修成什么风格，甚至连菜单和宣传都开始设想起来。 月光静静地洒在他们年轻的、充满希望的 脸庞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色的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楼那边传来了隐约的铃声，是熄灯的预备铃。
“同学们，时间不早了，该回宿舍休息了！ 明天还要赶车呢！” 一个略显苍老的、带着潮汕口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巡夜的保安大叔，正拿着手电筒，朝这边照了照。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大家这才如梦初醒，依依不舍地 站起身来。
“走吧。” 詹晓阳也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大家默默地拿起自己的购物袋，又互相看了看。
月光下每个人的眼神都清澈而明亮， 里面映着彼此的身影，也映着对未来的坚定。
简短的道别， 大家分成两拨。
三个女生走向女生宿舍， 四个男生走向男生宿舍。
詹晓阳和刘小惠走在最后。 在通往宿舍楼的岔路口，两人 停下了脚步。
“今晚…… 回小屋吗？” 刘小惠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问。
詹晓阳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不远处的108宿舍窗口，那里，汪胖子他们的身影 刚刚消失在黑暗里。
“不回了。最后一晚，我想跟他们在一起。你也回宿舍吧，跟珊珊、雅雯她们 再 说说话。”
刘小惠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月光下，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嗯。那你也早点休息。晚安，明天见。”
“晚安，好梦！” 詹晓阳伸出手，轻轻 握了握她有些 冰凉的手。
刘小惠也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后，松开手， 转身， 快步走向 女生宿舍楼，没有再回头。
詹晓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的门洞里，这才深深吸了一口冬夜清冷的空气，转身，朝着108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