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高明缓缓地关上了车窗,揉搓自己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寒冷的雪光下而感到有些刺痛的眼睛。
太阳一出来,积雪就宛如一片疯狂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巨大钻石海洋。谁能想到这幅美丽画卷下暗藏的危险和杀机。
西园寺孝宏在雪崩中失踪那天,他原本和大和敢助一起赶到了西园寺孝宏的滑雪屋附近,然后二人同时听见了“惊雷”声。诸伏高明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人为制造的声音,目的就是引发雪崩,但已经拉不住狂奔的好友。
当然,拉住也没有太大用处,因为雪崩平等地掩埋了所有人,只是埋得有深有浅而已。不过西园寺孝宏的保镖团由于救援来的过于缓慢已经前往投胎的路上,快的话应该已经出生了。
“凶手的人性并没有完全泯灭,否则他不会救我。”大和敢助坚持要和搜查队一起过来:“我不是在救西园寺那个畜生,我是想救他。”
“你真的觉得西园寺还活着?”诸伏高明道:“我们来的太晚了,今年的熊格外的多,连自卫队都不愿意搜山。”
大和敢助用玩笑给自己鼓劲:“如果我和西园寺在熊的肚子里见面,我一定会给他一拳,对他做一些法治社会不能做的事。”
他们的车子在雪地上艰难地前行着,时而停下来调整方向或者检查路况。诸伏高明紧紧盯着前方那片白茫茫的世界:“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我认为那天引发雪崩的很有可能就是一辆经过改装后的雪地摩托。”
他的感觉是对的,在一处洼地里,他们发现了一条格外深的印痕,履带边缘有凹痕,可能是撞到雪里隐藏的岩石之类的意外。
幸运的是,自从那场雪崩发生以来,接下来的几天里降雪量并不大。这样一来,雪地摩托留下的踪迹就没有完全消失掉,而是若隐若现地散布在积雪之中。诸伏高明等人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开始沿着那些疑似雪地摩托行驶过的痕迹慢慢摸索前进。
“不行,这里断崖太多,汽车过不去。”大和敢助本来是不晕车的人,但他前几天被雪埋久了脑震荡还没怎么好,被一次次急刹弄得想吐:“高明,我要坐雪地摩托,轮流开?”
诸伏高明拗不过驴脾气的好友,叹气道:“可能有熊......算了,我先开吧。”
手机在低温下耗电极快,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人的手机就都没电了。诸伏高明只能通过太阳和肚子的饥饿程度来判断时间,至于方位......他只知道离西园寺孝宏失踪的那个地方越来越远了,地图也逐渐失去作用。阳光越来越微弱,告诉二人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不能再走了!”现在是诸伏高明坐在后座上,抱着大和敢助的腰。他伸手接住天上落下的雪花:“越到晚上林子里越危险。”
大和敢助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是我的错觉吗?你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有回声?”
诸伏高明愣了愣,又试了一次:“好像真的有回声。附近有峭壁?”
大和敢助低头看地图:“地图上没有,下去看看?”
二人跳下雪地摩托,发现前方是深谷,他们要找的雪地摩托的痕迹就消失在深谷边缘。
诸伏高明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痕迹,发现这痕迹到深谷边缘戛然而止,不像是掉头返回。大和敢助朝深谷下望去,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我打赌那辆车就在下面。”大和敢助道。
诸伏高明摸了下自己的小胡子:“赌盘开不起来,因为我也这么觉得。”
*
西园寺孝宏在剧痛中醒来,他被倒吊着,脑部充血的胀痛从太阳穴炸开,沿着神经蔓延到眼球,视网膜像被灌满热水的气球,胀得快要裂开,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旋转、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混杂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后背的水疱破裂的声音。
血液全往头顶涌,头皮发麻发紧,发根像被硬生生拉扯着,连带脖颈的肌肉痉挛抽搐,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喉咙剧痛,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滴落,混合着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进眼眶——盐分刺得眼球火烧火燎,却连眨眼都变得艰难。
他试着移动,却发现自己不能移动不是因为腿被绑住了,而是钩子刺穿了他的小腿,他就像屠宰场里即将被处理的猪。
意识在胀痛和剧痛中渐渐涣散,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却因身体倒置无法呕吐,只能憋着一股酸水灼烧食道。恐惧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爬上来,与生理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鼓胀的眼球里突然爆发出生的希望,那个人竟然没有扔他的滑雪服?!
西园寺孝宏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是他年轻时躲避政敌暗杀得来的教训,如果他没记错,这件滑雪服里也有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只手机。
总归双腿已经没有知觉......西园寺孝宏咬牙,人在绝境中总能爆发出一些恨劲。
他竭力地扭动着,听到皮肉在铁钩上撕裂的声音,那声音令人胆寒——等出去后需要截肢吗?他不知道。
终于,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他把腿从钩子上撕扯下来,然后用烧焦的双臂撑在地上,一点点前进。
快,动作再快一点,那个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自己可能在回来前被冻死。
拿到了!西园寺几乎喜极而泣——打给谁呢?
西园寺孝宏突然想到雪崩发生前向自己跑过来的那个独眼警察——现在外面的人大概都觉得他死了,雇佣兵没有定金不会出动,家里的讨债鬼说不定更希望自己死了......
所以......那个独眼警察的电话是什么来着?
*
风雪呼啸,登山绳在寒风中发出轻微的嗡鸣。大和敢助抓着冰冷的绳索,灵巧地向下攀爬,雪花打在他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再往下放!”大和敢助喊道。
“登山绳到头了!”诸伏高明一边回答一边向下打手势。
大和敢助向下看,一辆银灰色的雪地摩托侧翻在雪地里,车身覆盖着一层薄雪,车头部分撞在岩石上,扭曲变形,玻璃碎片散落一地,雪地摩托距离崖壁大概是八米,这条警用登山绳90米......
大和敢助以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估算了一下,崖壁高度大约130米,那么根据竖直方向自由落体和水平方向直线运动......摩托掉下去的时候速度大概在5-6km\/h,考虑到仰角之类的问题实际速度可能略高,但也远低于摩托正常行驶速度,相当于成年人慢走。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看见尸体。
“啧,被耍了。”大和敢助喃喃自语:“摩托是被人推下去的。”
*
——打不通。
西园寺愤怒地发现自己听到的声音是语音信箱的提示,该死,他就知道警察不靠谱!
没时间生气,他只得继续拨打下一个自己能记得住的号码,没有听见有不属于人类的脚步声推门而入。
痛苦导致的失禁导致他太臭了,鼻子也不再灵敏,以至于没有发现这间简陋的小屋里有比自己更臭的东西出现,直到这东西张开大嘴,喘息的热气喷洒到他脑后。
西园寺孝宏僵硬的扭头,一只年纪不算大,但体型已经足够杀他一百回的小熊冲他眨了眨眼睛,露出满是污渍的牙齿。
*
诸伏高明将屋外的木柴放进火炉,大和敢助搓着手脚,将袜子脱了放在火炉边烤。
二十分钟前,没有力气原路返回的二人在白雪中发现了一间小屋,这间小屋像是供猎户歇脚的地方,看起来废弃已久,但二人已经别无选择,在直升机到来之前,他们必须在这里取暖,否则一定会冻死。
火很难打着,可能是因为木柴和火炉都是湿的。大和敢助吸了吸鼻子:“有人把这里清洗过吗?我怎么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又香又臭的,孔明,你饿不饿?”
诸伏高明从兜里摸出两个压缩饼干给他:“谁叫你非要甩开后面的车队,在没恢复的情况下攀岩......先吃这个吧,我找点雪烧热了给你喝。”
诸伏高明开始打量这间小屋,不知为何,从在雪地摩托上看到这间小屋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里是有人住的,而且人刚离开不久。但刚才生火的时候,火炉里一点余烬都没有,让他有些不解。
破旧的抽屉里有一盒饼干,诸伏高明看向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眼神一亮——他的感觉没错,这里确实有人住!
“好噎,孔明,你在看什么?这里有别的吃的吗?其实我想吃肉......”
“别说话。”诸伏高明的心突然跳得很快,重新回到客厅,回到火炉边,仔细观察火炉边缘焦黑的不明物体。
“他们刚走不久,可能不到一天。”诸伏高明从外套内衬里掏出证物袋,用枯树枝小心地拨了一点焦黑物体进去。
大和敢助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证物袋里的东西是什么,自己闻到的烤肉味又是什么。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