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云阁的这小半个月,大概是我这一百多年来最安宁、最像“人”过的日子。
不用提防刺杀,不用算计阴谋,不用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爹总是一大早就来拍门,骂我懒骨头),吃着爹变着花样做的灵食(酱牛肉连吃了三天,我都有点腻了,但不敢说)。
听爹唠叨青云阁的琐事,看璃月和苏樱陪着爹下棋(苏樱总是输,璃月总是不动声色地让子)、品茶、侍弄院子里的几株老灵植。
日子平淡得就像山涧里潺潺的溪水,清澈,舒缓,带着令人沉醉的暖意。连小花都安静了许多,整天扎根在爹特意为她准备的、掺了“百花灵露”的上好灵土里,晒晒太阳,听听鸟叫,惬意得花瓣都舒展成了懒洋洋的姿态。
玄冥似乎也很享受这种平静,常常坐在院子角落,幽绿的眼眸望着天空发呆,身上的“抽象派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鹤尊则时常不见踪影,据说是去拜访云岚仙城里的几位故交老友,偶尔带回些仙城新出的点心和……八卦。
阿木,嗯,他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每天把四合院每个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砖缝里的青苔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得到了爹的高度赞扬:“这小子,比张老三请的那些伙计勤快多了!”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流涌动。这暗流,不是来自外界的威胁,而是来自我爹,龚老大同志,那颗日益躁动的、渴望含饴弄孙的心。
事情的导火索,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我们正在院子里喝茶,一个胖乎乎、笑起来像尊弥勒佛的中年修士,现在青云阁长老之一(当年龚家村的人,叫张老三,筑基中期),抱着他刚满周岁的曾孙过来串门。
小家伙虎头虎脑,粉雕玉琢,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抓桌上摆的灵果。
爹立刻笑开了花,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熟练地颠着,用胡子去蹭小家伙的脸蛋,逗得孩子咯咯直笑。张老三叔在一旁看着,脸上满是自豪和幸福。
“哎呦,真乖!看看这小胳膊小腿,多有劲!这眼睛,随他娘,亮!” 爹抱着孩子,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张老三啊,你这可是四世同堂了,有福气啊!”
张老三叔乐呵呵地摆手:“阁主您说笑了,您看少阁主这不也回来了?还带了两位天仙似的夫人,您的好福气在后头呢!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就能抱上大胖孙子啦!”
这话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我爹心里那堆名为“催生”的干柴里。
富贵叔抱着孩子走后,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爹把孩子递还给富贵叔时,那依依不舍的眼神,简直像被夺走了心爱的法宝。
他坐回石凳上,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却没喝,只是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沉默了半晌,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叹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愁肠百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好吧,有点夸张,但确实充满了无尽的幽怨、期待、和一丝……酸楚?
“唉……” 爹又叹了一声,目光“无意”地扫过正在轻声交谈的璃月和苏樱,又扫过我,最后落到远处玩耍(用根须编花环)的小花身上,语气飘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们所有人听:
“这人老了,图个啥呢?不就是儿孙绕膝,享享天伦之乐吗?再看看街东头的老王,街西头的老李……人家孙子都会打酱油了,重孙子都能满地跑了……我这心里啊,看着别人抱孙子,那叫一个……难受。”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其实杯早空了),眼神更加“飘忽”地落在我身上,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又带着十二万分的期待:
“二狗啊……爹也不是催你们……就是……就是问问……你觉着……爹这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抱上孙子啊?”
噗——!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爹!您这还不叫催?!您这简直就是把“我想抱孙子”五个大字写在脸上,刻在脑门上了!还“有生之年”?!您老现在金丹期,少说还能活几百年好吗?!说得跟明天就要那啥似的!
璃月和苏樱显然也被这“直球”打得措手不及。璃月正在给爹续茶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洒出了一点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她像是没察觉,只是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随即那红晕迅速蔓延到脸颊、脖颈……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盯着石桌上的纹路,仿佛那是什么上古玄奥的阵法。
苏樱更是直接,俏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灵果,她“呀”地低呼一声,下意识想捂住脸,又觉得不妥,手忙脚乱地去拿茶杯,结果碰倒了旁边的果碟,灵果滚了一地。
她慌慌张张地弯腰去捡,脑袋却“咚”一声撞在了石桌沿上,疼得她眼泪汪汪,捂着头蹲在那里,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我爹那双充满渴望的老眼,在我、璃月、苏樱三人身上来回扫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尴尬、羞涩、以及……某种微妙的期待?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我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的时候,一个清脆、充满活力、完全不懂看气氛(或者说,专破气氛)的声音,响了起来。
“孙子?” 小花从她的“宝座”(灵土盆)里探出花苞,花瓣好奇地歪了歪,“爷爷,你是想要小宝宝吗?像刚才那个胖嘟嘟的人类幼崽一样?”
爹被小花这“天真无邪”的问题弄得一愣,随即笑着点头:“是啊,小花,爷爷想抱孙子,想抱重孙子!”
“哇!” 小花立刻兴奋起来,花瓣都舒展开,闪着晶莹的光,“那太好了!我也喜欢小宝宝!上仙和璃月姐姐、苏樱姐姐生的小宝宝,肯定特别可爱!我可以帮你们带!用根须编摇篮!用花粉做奶粉!我还会……”
“停!打住!” 我赶紧打断这朵越来越离谱的花,再让她说下去,估计连“用花瓣当尿布”都能想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脸上的燥热,看向我爹,又看了看旁边羞得不敢抬头的璃月和苏樱,硬着头皮说道:“爹……这个……生孩子这事儿……它讲究个……水到渠成,是吧?急不得,急不得……”
“水到渠成?” 爹眼睛一瞪,“你小子都‘渠’了一百多年了!连个水花儿都没见着!再等下去,爹这‘渠’都要干涸了!”
我:“……” 爹,您这比喻……是不是有点过于生猛了?
“我不管!” 爹开始耍赖或者说,释放真实意图,他拍着石桌,“反正我话撂这儿了!我想抱孙子!你们看着办!”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看璃月和苏樱,眼神那叫一个“慈祥”又“迫切”。
压力瞬间给到了两位女主角。
璃月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脸上的红晕,抬起头,虽然脸颊依旧绯红,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坚定。她先是对我爹微微欠身,声音虽轻,却清晰地说道
:“爹……此事,璃月……没有意见。只是……” 她顿了顿,耳根又红了几分,“风雷阁那边,还需禀明家父……以及,需得正式……”
苏樱也捂着头站起来,虽然额头红了一块,但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和大胆:“爹!我……我也愿意!等我回家告诉我爹,咱们……咱们就把事办了!” 她说得干脆,只是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爹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好好好!两个好孩子!爹就知道你们懂事!” 他搓着手,已经开始畅想未来,“那咱们选个黄道吉日?要不要广发请帖?青云阁少阁主大婚,怎么也得摆它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酱牛肉管够!醉仙酿管够!”
眼看爹就要开始详细规划婚礼流程和孙子(以及重孙子)的教育问题了,我赶紧泼冷水(划掉)是冷静分析:
“爹!爹!您先别急!” 我按住兴奋得快要手舞足蹈的老爹,“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声张。”
“为啥?” 爹不满地看着我,“我儿子娶媳妇,天经地义!还不能让人知道了?”
我压低声音,神色严肃:“爹,您忘了?我现在的威胁还没解除。影十七虽然没了,但殿主还在,他的阴谋还在。我们现在大张旗鼓地办婚礼,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龚二狗在这儿,快来搞我’吗?”
爹一愣,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那……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不办吧?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办!当然要办!” 我赶紧安抚,“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办。”
我看着璃月和苏樱,认真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先低调处理。等我去一趟苏樱家,正式拜见岳父大人,说明情况。然后,我们还得去一趟‘藏仙山’,拜访那三位妖王,看看我这三大妖王,二来……有些事可能需要他们帮忙或提供信息。最后,再去风雷阁,拜见璃月的父亲,张天璃阁主。”
我顿了顿,看向爹:“等这些地方都走一遍,该打的招呼都打了,该做的准备都做了,确保安全无虞,我们再选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办一场……小范围的,只邀请真正信得过的至亲好友的婚礼。您看如何?”
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虽然有些不甘(主要是抱孙子的急切心情难以按捺),但也知道我说的有道理。他叹了口气:“行吧……你小子现在主意正,爹听你的。不过,” 他竖起一根手指,严肃警告,
“低调归低调,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去苏家、风雷阁,礼物都得备足了!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龚家小气!缺什么跟你爹说,青云阁现在……还有点家底!”
“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 我笑道。
“对了,” 爹突然又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指了指旁边又开始用根须玩泥巴(灵土)的小花,“这小花……刚才说什么‘也要结婚’?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头皮一麻,连忙摆手:“爹!您别听她瞎说!她就是朵花!还没化形呢!思维跟咱们不一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哦……” 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好奇地看了看小花,嘀咕道,“不过这花灵性是真足……要是真能化形……”
“爹!” 我赶紧打断他危险的想法,“咱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去苏家带什么礼物比较好吧?苏樱她爹喜欢什么?茶叶?灵酒?还是法宝?”
成功转移了话题,我心里松了口气。结婚生子……这话题的威力,简直比元婴大圆满的杀手还可怕!尤其是当它和我爹的执念、两位女主角的羞涩、以及一朵脑回路清奇的花结合起来的时候……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先去搞定岳父大人和三位非主流妖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