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这树长得跟伞盖似的,比咱们开封的槐树高好几倍!还有那花儿,红得跟火一样,没见过!真没见过!”“探索号”上,负责了望的哨兵王二狗扒在船舷边,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逐渐清晰的岸边景象,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惊叹。
不仅是他,所有舰队成员都被眼前这片陌生而充满生机的大陆震撼了。高大的棕榈树、茂密的热带雨林、色彩斑斓的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和不知名植物的芬芳,与他们熟悉的东亚、东南亚乃至非洲海岸景色截然不同。
按照陆明提供的、那张被郑和视为珍宝又时常觉得过于“写意”的草图,他们抵达的这片位于“球”另一面的巨大陆地,应该就是所谓的“新大陆”了。郑和下令舰队在离岸一段安全距离外下锚停泊,派出了由“扬威号”和几艘小艇组成的先遣分遣队,携带轻武器和礼物,谨慎地向岸边驶去。
小艇小心翼翼地穿过珊瑚礁,在一片宽阔的白色沙滩靠岸。水手和陆战队员们手持刀剑和弩机(燧发枪还在实验室阶段,未大规模列装),紧张地环顾四周。两位博物学家激动得浑身发抖,拿着炭笔和本子,恨不得把看到的每一片叶子都画下来。
沙滩后方就是茂密的丛林,寂静中透着神秘。突然,丛林边缘的灌木丛一阵晃动!
“戒备!”分遣队指挥官,一位姓林的千总低喝一声,所有士兵立刻举起武器。
然而,从树林里走出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怪兽或凶恶的野人。而是一群……皮肤呈古铜色、头发黑直、面部轮廓分明、身上穿着简易棉布衣物、佩戴着羽毛和玉石装饰的人。他们手中拿着黑曜石长矛和木质盾牌,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好奇,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显然,他们也被这群从未见过的、穿着奇异服装、乘坐着奇怪小船(相对于他们的独木舟而言)的不速之客吓到了。尤其是看到水手们手中明显是金属制成的武器和盔甲时,他们的眼神更加凝重。
双方隔着几十步的距离,紧张地对峙着。语言不通,只能靠眼神和手势交流。
林千总深吸一口气,想起陆明和郑和的再三叮嘱——“和平接触为主,展示友好,非必要不动武”。他示意士兵们放低武器,然后自己上前几步,脸上努力挤出尽可能和善的笑容(但因为紧张显得有点僵硬),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恶意。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船和大海,做了一个远道而来的手势。然后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一面小玻璃镜子和几颗色彩鲜艳的玻璃珠,轻轻放在沙滩上,又后退了几步。
那群土着人(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属于玛雅文明边缘的一个部落)显然被那闪闪发亮的镜子惊呆了。为首的一个头戴高大羽冠、似乎是首领的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示意一个年轻的勇士上前查看。
那年轻勇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拿起镜子,当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庞时,吓得惊叫一声,差点把镜子扔出去!引得周军士兵们一阵低笑,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
那首领见状,也好奇地走了过来。当他看到镜中的自己时,虽然也震惊,但明显镇定得多。他反复看着镜子,又看看林千总,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尝试着用手势询问这“神奇的水片”是什么。
林千总连比划带猜,试图解释这是“礼物”。他又让士兵们搬下来几匹色彩鲜艳的丝绸、一些精致的瓷碗和一口铁锅。
这些来自东方的瑰宝,彻底征服了这群玛雅人。他们抚摸着光滑的丝绸,敲击着清脆的瓷器,对那口黑乎乎但异常坚硬的铁锅更是爱不释手(他们主要用陶器和石器)。
首领脸上的警惕终于化为了笑容和热情。他同样示意族人拿来他们的东西作为回赠——一些编织精美的棉布、色彩斑斓的鸟类羽毛、以及……几筐他们日常食用的块茎和谷物。
当博物学家看到那些块茎和谷物时,眼睛瞬间直了!
“这……这是?!!”一位姓李的博物学家扑到筐前,拿起一个黄澄澄、带着泥土的块茎,手都在发抖,“这莫非就是陆相曾提及的……‘土豆’?!”
他又抓起一把金灿灿的、颗粒饱满的谷物,“还有这个!是‘玉米’!没错!和陆相描述的一模一样!天啊!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李博物学家激动得语无伦次,抱着那筐土豆像是抱着绝世珍宝。林千总虽然不太明白这土疙瘩和怪模样的粮食有啥珍贵,但看李博物学家的反应,也知道肯定是好东西,立刻示意手下小心收好。
接下来的几天,接触变得更加频繁和友好。通过简单的图画和手势,以及那位通译有限的连蒙带猜(他发现部分词汇与某些南洋岛屿语言有微弱相似之处,可能是远古迁徙的痕迹),双方进行了初步的交流。
周人了解到,这片土地广阔无边,有着高大的山脉、广阔的平原和巨大的河流。存在着许多不同的部落和城邦,有些拥有宏伟的石质金字塔和复杂的历法(通过图画交流得知)。他们种植玉米、土豆、南瓜、辣椒等作物,驯养火鸡,掌握了高超的纺织和玉石加工技术,尤其擅长天文观测。
而玛雅人也震惊地了解到,这些乘着“喷烟巨船”(他们看到了远处的“扬威号”)而来的人,来自一个遥远得超乎想象的、被称为“大周”的庞大帝国,拥有着他们无法理解的金属冶炼、造船和“能让小盒子说话”(电报机,虽然现在基本是摆设)的技术。
交易进行得热火朝天。周人用丝绸、瓷器、玻璃制品、小件金属工具(如针、剪刀),换取了大量的玉米、土豆种子(小心翼翼用湿润的沙土保存)、辣椒、可可豆、烟草(水手们很快爱上了这玩意儿),以及一些黄金制品和未经提炼的银矿石。
当那黄澄澄的金器和沉甸甸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矿石被搬上“扬威号”时,所有水手和军官的眼睛都亮了!虽然陆明强调知识和作物更重要,但黄金白银的直观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我的乖乖……这么多金子……”一个老水手摸着粗糙的金饰,喃喃自语。
“还有这石头,说是能炼出跟银子一样的东西!”另一个补充道。
“发财了……这下真发财了……”不少人心里都冒出了这个念头。
林千总还算清醒,他严格约束部下,禁止强取豪夺,坚持公平交易(虽然在他们看来是拿“廉价”的玻璃珠换“昂贵”的黄金,占了大便宜)。这也赢得了当地部落的尊重,认为这些“海外来客”虽然强大,但还算讲规矩。
停留了约半个月后,分遣队带着满满的收获——尤其是那些装在特制木箱里、被小心呵护的作物种子,以及几大袋黄金白银样品和详细的航海日志、地理素描、动植物记录,返回了舰队。
当郑和看到那饱满的玉米粒和硕大的土豆,听着李博物学家激动地描述这些作物惊人的产量和适应性(据土着人说),再掂量着那沉甸甸的黄金时,他知道,这次探索的意义,远远超出了验证地圆说。
他立刻下令,将最重要的作物种子分出一部分,用最安全的方式保管,准备返航。同时,他派遣“海晏号”携带部分黄金白银样品、详细报告以及绘制的海图,先行返回大周报信!
“探索号”和“破浪号”则继续留守,建立临时营地,进行更深入的考察,并等待后续指令。
站在“探索号”的甲板上,看着那片蕴藏着无尽财富与希望的新大陆,郑和心潮澎湃。他拿出陆明给他的那个铜管,再次打开,看着里面那些关于“高产作物”、“贵金属矿藏”的预言性文字,对那位远在万里之外的摄政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陆相真乃神人也!”他由衷地感叹。
他知道,“海晏号”带回去的,不仅仅是种子和黄金,更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机遇与挑战的世界图景。大周的商船和移民,恐怕很快就要追随他们的航迹而来了。
而此刻,在大洋彼岸的大周,还无人知晓,一场由几船“土疙瘩”和“怪粮食”引发的农业革命,以及由黄金白银点燃的更大规模的远航与贸易热潮,即将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