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陈裕年郊外别墅。
黑色的跑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戒备森严的别墅大门,碾过私密车道上的碎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最终停靠在气势恢宏的主建筑门前。
周雅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的衬衫领口,推开车门。早已等候在门口的、穿着笔挺制服、面无表情的管家, 为她拉开车门,微微躬身,做出“请”的手势。别墅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不容侵犯的奢华感。
周雅茹踩着高跟鞋,跟在管家身后,走在光可鉴人、却冰凉刺骨的大理石地面上。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挑高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孤单。她被径直引至二楼的主卧室套房。
巨大的双开门被推开。陈裕年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被夜色笼罩的、私密的花园景观。他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身形挺拔,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并没有回头。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和威士忌的混合气息。
“来了。”听到脚步声,陈裕年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周雅茹身上,那眼神深邃难测,像是在审视一件如期而至的物品。他没有寒暄,没有询问,只是用端着酒杯的手随意指了指卧室中央那张King Size大床的方向,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嗯。今晚就住这儿吧,别来回折腾了。”
这句话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周雅茹心脏微微一紧,脸上却迅速堆起顺从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妩媚的笑容,柔声应道:“好,听你的。”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没有多余的语言交流,只有肢体最原始的碰撞与纠缠。
直到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陈裕年仰面朝天,胸口剧烈起伏,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沉沉睡去。周雅茹侧卧在他身边,背对着他,同样闭着眼,但紧绷的身体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她并未入睡的事实。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极低的运行声。
周雅茹的内心远不如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叫我来……难道就只是为了这个?”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疑虑在她心中蔓延。“调查李苗和李想的事,他只字未提。韩晴那边似乎也没有新的指示。他今晚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像单纯的欲望,更像是一种……发泄?”
她以为,在这样亲密(至少是肉体上)的时刻之后,陈裕年总会透漏一点口风,哪怕是隐晦的提醒或催促。然而,什么都没有。这种反常的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或命令更让她感到心惊胆战。“是他对我最近毫无进展的工作不满意?还是在谋划着什么更深的、连我都不能知道的事情?”
她偷偷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打量着身边这个男人沉睡(或假装沉睡)的侧脸。那坚毅的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紧闭的嘴角透着一丝不容亲近的威严。她看不透他,从来都看不透。
而陈裕年,其实也并未真正入睡。身体的疲惫是真的,但他的大脑却异常清醒。他今晚叫周雅茹来,目的非常明确且纯粹——放松。韩晴怀孕带来的狂喜与随之而来的巨大麻烦,李想与杨楠关系的扑朔迷离,集团内部错综复杂的权力平衡……这一切都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他心上。他需要暂时逃离这一切。
至于正事? 他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还没到和她摊牌的时候。韩晴怀孕是最高机密,绝不能让她知道。李想和李苗的事,现在催她反而会让她自乱阵脚。火候……还没到。” 他深谙驭人之道,知道什么时候该施压,什么时候该晾着。让周雅茹在猜测和不安中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掌控。
于是,他刻意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对身边女人那细微的紧张和探究,心知肚明,却选择无视。他需要她保持这种“有用”且“可控”的状态,但绝不会让她触及核心的机密。
这一夜,在极度亲密的身体接触之后,两颗心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由秘密和算计筑成的高墙。周雅茹在不安中揣测,陈裕年在冷静中布局。身体的温度渐渐冷却,卧室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两人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卧室里弥漫着温情的余味和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奢华的空间里渐渐平复。月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只剩下一道惨白的光隙,斜斜地切割开室内的昏暗。
周雅茹侧卧着,手臂看似无意地搭在陈裕年的胸膛上,指尖能感受到他皮肤下平稳却有力的心跳。
她抬起眼,在昏暗中仔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尽管闭着眼,但他眉宇间那道不易察觉的浅川纹,以及微微抿紧的唇角,都泄露出一种并非全然放松的疲惫。这与她记忆中他纯粹发泄欲望后的慵懒状态,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别。
“他今晚……有点不对劲。” 一种职业性的敏锐和多年相处积累的直觉,让她心中警铃微作。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冒险试探一下。
她微微撑起身子,声音放得极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睡意朦胧的沙哑,仿佛只是情人间的随口呢喃:
“裕年……”她轻轻唤了一声,手指在他胸口极轻地划了划,“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是公司里……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她的问题看似随意,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探测器,紧紧锁住他脸上的每一丝肌肉变化。
陈裕年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黑暗中,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他侧过头,对上她探究的目光,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惯常的、带着几分慵懒和宠溺的笑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傻女人,胡思乱想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任何破绽,“没什么烦心事。就是最近忙了些,今天又开了几个长会,有点乏了。”他顿了顿,手臂收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语气变得更加“真诚”:“叫你来,没别的,就是单纯想和你安安静静地待一晚上,放松放松。别瞎琢磨。”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将她的试探轻飘飘地挡了回来,甚至还反将一军,用“单纯想和你待着”来强调今晚约会的“纯粹性”,堵住了她继续深问的可能。
周雅茹心里冷笑一声,“单纯?鬼才信!” 但脸上却配合地露出一个被安抚到的、带着甜蜜的羞涩笑容,重新窝进他怀里:“嗯……我就是担心你嘛。”
短暂的沉默后,周雅茹知道,第一个试探失败了。但她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获地度过今晚。她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触碰那个她最关心、也最没有安全感的核心问题。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仿佛鼓足了勇气,用一种更加委婉、甚至带着一丝卑微和依赖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重新开口,这次,她换了一个更具分量的话题:
“裕年……咱们俩在一起……风风雨雨也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感慨,“这种关系……你知我知,我也从来没多问过什么,能这样陪在你身边,我心里……其实是知足的。”她先摆低姿态,以示顺从和无害。
然后,她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声音里注入了一丝属于母亲的、真实的担忧和期盼:“我就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想以后……想想咱们的儿子……之前他一个人在国外,虽然条件是好,但总归是……没爹没娘在身边照应着……”她的语调微微哽咽,演技精湛,“他将来……你……你是怎么打算的?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卧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周雅茹能清晰地感觉到,陈裕年搂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胸膛的起伏节奏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黑暗中,陈裕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这短暂的沉默,充满了无形的压力和审慎的权衡。他当然知道周雅茹在问什么——不是在问儿子生活得好不好,而是在问那个最敏感的问题:继承权!“裕年集团的未来,有没有他一份?”
终于,陈裕年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近乎冰冷的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儿子的将来,我自有安排。该给他的,一样都不会少。你就不用跟着瞎操心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他的回答简短、模糊,既没有给出任何具体承诺,也没有完全堵死希望,是一种典型的上位者式敷衍。“该给的”是什么?是足够一生挥霍的财富?还是一个参与集团事务的机会?语焉不详。“不用操心”更是直接划清了界限,暗示这不是她该过问的领域。
周雅茹的心,随着他这句轻飘飘的话,直直地沉了下去。“自有安排……不用操心……” 这和她预期的、哪怕是一丝口风松动都相去甚远!一种巨大的失望和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追问“到底是什么安排?”,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
她太了解陈裕年了。在这种核心利益问题上,逼问只会引起他极大的反感和警惕,甚至可能招致毁灭性的打击。她不能冒这个险,尤其是在她还没有掌握任何实质性筹码的现在。
于是,她强行压下喉咙口的酸涩和不满,脸上挤出一个无比温顺、甚至带着点释然的笑容,尽管在黑暗中他可能根本看不清。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声音轻柔得仿佛叹息:
“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你安排的我当然放心。”她适时地表现出“懂事”和“满足”,不再纠缠。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陈裕年似乎满意于她的“识趣”,拍了拍她的后背,含糊地说了句“睡吧”,便不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周雅茹也安静下来,依偎在他身边,仿佛已经安心入睡。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陈裕年那句模糊的承诺,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像一把冰冷的锁,将她对未来的期盼和儿子的前途,牢牢锁在了一片迷雾之中。
今晚的试探,她一无所获,反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堵横亘在她与核心权力之间的、冰冷坚硬的高墙。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必须加快速度!必须找到更大的筹码!为了儿子,我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