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之眼彻底消散,那弥漫苍穹、压得众生无法喘息的劫云,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其后久违的湛蓝天空。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骤然一空,温暖的阳光重新洒落,驱散了弥漫的阴冷与绝望,照亮了天断山脉的满目疮痍,也清晰地映出了飞升台上那个浴血而立、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站在那里,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身姿却依旧如标枪般挺直,带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结……结束了?”联军修士中,有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难以置信。许多人依旧保持着戒备或瘫软的姿态,仿佛无法相信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恐怖天威真的已经消失。
“天罚……被葬送了?!”裕亲王拄着满是裂痕的战戟,胸膛剧烈起伏,望着沈渊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复杂。他修为高深,更知晓古老秘辛,比旁人更加清楚那天罚之眼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此界天道意志的体现,是规则层面的抹杀!葬送天罚,等同于逆天而上,挑战既定的秩序!此子,究竟是何等存在?他心中翻腾着惊涛骇浪,对沈渊的认知彻底被颠覆。
苏小婉紧捂心口,美眸中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那泪水,既是为沈渊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惨状而心疼欲裂,也是为他竟能创造如此逆天奇迹,从绝境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路而感到无比的骄傲与激动。一旁的狄青、大将军等顶尖强者,亦是心神激荡,望着飞升台上那道身影,久久无言。他们知道,今日所见所闻,将彻底改变玄黄世界的格局与认知。
然而,飞升台上的沈渊,却并未因天罚消散而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感受到了更加深沉的危机。
葬送天罚之眼,几乎耗尽了他刚刚领悟、尚未熟练掌握的那一丝“葬世之河”的权柄之力,更是将他的身心推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他此刻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体内经脉如同被巨力碾过,寸寸断裂,传来的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丹田气海枯竭见底,连一丝灵力都难以凝聚;神魂之火更是黯淡到了极致,如同狂风中的一点微弱残烛,明灭不定。全凭一股坚韧到极致的不屈意志,在强行支撑着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让他没有立刻倒下。
更严峻的是,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
脚下的飞升台,虽然因为作为能量核心之一的天罚之眼被葬送而光芒稍敛,但其核心阵法依旧在顽强地运转,那连接着神秘“天狱”的幽暗漩涡虽然缩小了些许,却依然顽固地存在于平台中央,持续散发出冰冷、诡异、带着强烈同化之力的吸力。天尊虽死,窃天镜碎片虽毁,但这由“上界”大能精心布置的终极陷阱,其自身蕴含的防御和运转机制并未被完全破坏。它依旧是一个巨大的毒瘤,死死钉在此界,威胁着整个玄黄世界的存亡。
“必须……彻底毁掉它……”沈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平台中央那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阵法核心。他深知,只要这飞升台和“天狱”通道还存在一刻,此界就永远处于被窥视、被收割的威胁之下,永无宁日。
他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哪怕只是引动一丝剑气,却立刻引得反噬,喉头一甜,又是一口淤血涌上,险些让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现在的他,虚弱得连抬起手臂都困难,更别说催动陨星剑发出足以摧毁这坚固飞升台的攻击了。
一股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开始噬咬他的心防。难道拼尽一切葬送了天罚,最终却还是要功亏一篑吗?
就在他心神摇曳,濒临极限之际,头顶一直静静悬浮的《葬世录》,再次发生了变化。
葬送了代表此界天道惩罚意志的天罚之眼,似乎让这本神秘的书册汲取到了某种极其特殊、前所未有的“养分”,或者是满足了某个尘封已久的觉醒条件。它不再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反而变得愈发古朴、内敛,深邃。原本看似非凡的材质,此刻竟如同返璞归真,化作一块历经无尽岁月打磨的混沌顽石,表面流淌着晦涩难明的道韵。
它缓缓降落下来,并非如往常般回归沈渊的识海,而是静静地悬浮在他面前,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书页无风自动,缓缓摊开。
这一次,书页上浮现的,不再是某个具体死者的生平剪影,也不是那浩瀚宏大的葬世之河景象,而是一段段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苍凉气息的本源信息流,直接涌入沈渊那濒临破碎的识海深处。
这些信息,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或语言,更似一种本源的传承烙印,超越了理解的范畴,直接化为感悟,清晰地揭示了《葬世录》自身的……惊天来历!
景象在他心间展开:那是一片无法用时间与空间描述的、绝对的混沌,无始无终,无垠无际。这里是一切的原点,也是一切的终焉。没有物质,没有能量,没有法则,只有永恒的“无”,是万物诞生前的寂静,也是消亡后的归宿。
不知过了多么悠久的岁月,或许是某个不可测度的偶然起伏,或许是某种必然规律的体现,这片死寂的混沌,开始了最初的“动”。
一动则分阴阳,清浊升降,法则的幼苗开始破土,基础的概念开始诞生……这便是无穷宇宙的开端,是诸天万界诞生的起点,是“生”的起源。
然而,有“生”,便必然有“灭”。有“开端”,便注定有“终结”。这是宇宙最根本的平衡法则,不容颠覆。
为了维系这宏大宇宙的生灭平衡,防止某些部分因无限膨胀、吞噬其他而最终导致整体性的崩溃,或者因过早寂灭、未能绽放光华而无法孕育出足够璀璨的文明与道果,宇宙的底层法则自行凝聚、具现,化生出了几件关乎根本的“至理之器”。
它们并非任何生灵或大能炼制,而是法则的天然化身,是规则的具体体现,是维护诸天运转的基石。
《葬世录》,便是其中之一!它执掌的,正是宇宙循环中至关重要的“终结”与“轮回”权柄!
它的职责,是记录那些走向命定终结的“世”(这个概念包罗万象,小至一粒微尘生命的消逝,大至一方浩瀚星河的寂灭),引导其完成最后的“葬礼”,将其存在的一切——物质、能量、信息、乃至法则感悟——平稳地重归于“葬世之河”。经过葬世之河的沉淀、净化与转化,这些终结的一切又将化为滋养新“世”诞生的沃土,开启新的轮回。
它是一个绝对冷静的观察者,一个恪守规则的引导者,一个沉默而公正的送葬人。它不干涉生灭的具体过程,只确保“终结”的顺利与“轮回”的畅通。它的存在,是宇宙能够持续循环、避免陷入彻底死寂或无限膨胀这两种极端结局的关键保障。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在不同文明、不同种族的认知中,它可能呈现为书册、石碑、古镜、甚至是一段无形的意念流。它沿着命运的长河,流窜于诸天万界,出现在那些需要被“安葬”的“世”的附近,执行着它永恒的使命。
然而,在无数纪元之前,一场无法想象、波及整个多元宇宙的巨大变故发生了。
信息流中对这场变故的描述极其模糊、断断续续,且充满了本能的警示与禁忌感。似乎有超越了单一宇宙范畴的、难以名状、不可理解的恐怖存在,将目光投向了这片诸天。祂们试图颠覆宇宙的根本法则,将无尽的世界彻底转化为只属于祂们的“食粮”与“牧场”。祂们污染天道,截断轮回,将一个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改造为养殖“道果”的“药园”,如同最贪婪的寄生虫般,吮吸着宇宙的本源,破坏着固有的平衡。
在这场波及诸天的浩劫中,诸多“至理之器”受损、崩碎,甚至被污染、捕获、奴役。《葬世录》也在与某位不可名状存在的激烈对抗中遭受重创,本体几乎崩灭,灵性大跌,万不存一,最终只剩下一点核心本源,包裹着残破的书册形态,侥幸逃脱,流落到了这片被割裂、被封禁、名为“玄黄”的“药园”世界。
它选择沈渊,并非完全随机。或许是因为沈渊那来自“异界”的灵魂,与此界因果牵连极浅,如同白纸,更适合承载它的力量;或许是他身为“收尸人”,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对生命的终结与归宿有着独特而深刻的感悟,与它的本质产生了共鸣;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它在无尽的漂流中至此,恰好遇到了一个灵魂频率能与它那微弱灵性产生一丝共鸣的个体。
它需要借助沈渊的手,一步步收集“葬世”的资粮,修复自身残破的本源,重新履行“葬世”的职责,最终的目标……便是葬送这个不该存在的、如同毒瘤般的“药园”格局,让玄黄世界,乃至更多被奴役的世界,重归正常的宇宙轮回之中!
浩瀚而古老的信息洪流缓缓平息,但那蕴含的沉重真相,却让沈渊久久沉浸其中,心神遭受的震撼无以复加,甚至暂时压过了肉身的痛苦。
他手中的,竟然是宇宙生灭平衡法则的具现化!他所肩负的,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复仇或个人恩怨,甚至超越了拯救一界生灵的范畴,而是拨乱反正,对抗那些不可名状之敌,维护诸天万界平衡的宏大使命!
这责任,太沉重了。
重如山岳,深如星海,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
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与坚定,也在他近乎枯竭的心底生根发芽,如同在绝望的废墟上开出的花朵。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所有的苦难似乎都找到了意义。
他明白了为何《葬世录》能克制“天狱”那诡异的力量,因为“天狱”代表的掠夺、囚禁与圈养,正是对宇宙平衡法则最彻底的践踏!是必须被清除的“错误”!而他,沈渊,新一代的葬世者,便是奉行宇宙根本法则,前来纠正这个错误的存在!
他抬起头,苍白脸上血迹斑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重新聚焦于那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天狱”漩涡。眼中不再有虚弱和绝望,只有一片历经洗礼后、冰冷彻骨又无比纯粹的决然。
“原来,我的对手,是这等存在……”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疯狂的、桀骜不驯的弧度,“但那又如何?”
“我既承此录,便行此道。”
“此界之葬,由我来主持!”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气势自他残破的躯体中升腾而起,虽不强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权柄的意味。他与《葬世录》之间的联系,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