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悟了《葬世录》的惊天来历,沈渊只觉神魂震荡,仿佛有万古雷霆在识海中炸开。那薄薄的书册,此刻重若千钧,它并非此界之物,而是来自天外,是某个无上存在为“葬送一方世界”而打造的禁忌之器!它流落至此,见证了玄黄世界的诞生、辉煌,也即将见证其衰亡,或者说……被收割。
然而,现实的危机如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他心中的万丈波澜。头顶的飞升台仍在隆隆运转,那扭曲的漩涡中透出的“天狱”气息越发清晰冰冷,如同巨兽张开的喉咙,等待着吞噬此界最后的气运。而他自身,经脉如焚,识海干涸,神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已是油尽灯枯之兆,连维持站立都极为勉强。
“必须……必须找到彻底关闭它的方法……”沈渊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鲜血,强忍着神魂几乎要散逸的痛苦,将最后残存的意志力,再次狠狠沉入怀中那本看似古朴无华的《葬世录》。既然它能揭示自身的宿命来历,那么关于如何应对眼前这绝境,这源自“上界”的恶毒陷阱,或许……也藏着一线生机!
他的意念,如同狂风中的一缕微弱烛火,摇曳着闯入《葬世录》那仿佛无边无际的混沌空间。此刻,这里在他感知中不再仅仅是存储死者记忆的回廊,更像是一个浩瀚无垠、承载了无尽岁月与无数“世界葬礼”信息的庞大数据库。那些漂浮的光点,是亡者的记忆,更是历史的尘埃,是法则变迁的印记。
他艰难地避开那些代表着近期安葬者的、相对明亮的光点,那些对此番困局并无助益。他的意念向着更深处、更幽暗的地方探索,那里悬浮着一些光芒极其黯淡、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的古老印记,它们散发着岁月沉淀的死寂。
不知“前行”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在意识的尽头,几乎要被周遭混沌同化吞噬时,他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印记。那是所有印记中最古老、最微弱的一个,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然而,其上却带着一丝让沈渊神魂悸动的、同源的气息!
这烙印,绝非玄黄世界任何修士所有,其上传来的岁月沧桑感,厚重得令人窒息,甚至……比他所知的玄黄世界历史还要悠久!
当沈渊那缕微弱的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与之接触的瞬间——
“轰!”
时空倒转,万象崩摧!他眼前的景象骤然剧变!
飞升台消失了,天断山的风雪消失了,他仿佛被抛入了一条时光长河,逆流而上,直达彼岸。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赤地万里、天穹破碎、法则彻底紊乱的末日景象!曾经高耸入云的神山崩塌成废墟,浩瀚的江河倒灌入裂开的大地,天空像是被打碎的琉璃,悬挂着不止一个颜色诡异的天体,有的猩红如血,散发着不祥,有的黯淡乌光,吞噬着生机。大地上,随处可见大如山脉的、非人形的恐怖骸骨,以及断裂的、即便残缺也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神兵碎片。空气中弥漫着不再是灵气,而是最纯粹的绝望、毁灭与死亡的气息。
这是……玄黄世界的上古时代?!而且是传说中,导致神话纪元终结、万物凋零的末期大劫之景!
在这片宛若巨大坟墓的天地废墟之中,沈渊的“视线”聚焦在了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身穿残破不堪灰色长袍的身影,他的面容笼罩在时光的迷雾中,模糊不清,但他的气息,却与《葬世录》同根同源,甚至更为纯粹、更为宏大!他的身躯并不显得多么高大魁梧,却给人一种宛若天柱、承载着万古兴衰的厚重与苍茫。
他手中,同样托着一本书籍——那本书光芒璀璨,结构完整,散发出的威能波动,远比沈渊手中这本残破的《葬世录》要强大得多,仿佛一念便可定夺星辰生灭!
初代葬世者!
沈渊神魂震动,瞬间明悟。这是《葬世录》流落此界后,所选择的第一任宿主留下的记忆烙印!是万古前的先行者!
只见这位初代葬世者,沉默地行走于破碎的山河之间,步履蹒跚,却带着一种坚定的韵律。他所过之处,那些因恐怖大战而陨落、怨念冲天、尸身不朽且不断散发力量扰乱天地的强大神魔遗骸,纷纷被他手中《葬世录》绽放出的温和而磅礴的光芒笼罩。那光芒如同最纯净的安魂曲,那些狰狞的骸骨、冲天的怨气,渐渐平息,化作点点蕴含着法则碎片的流光,被引入翻动的书页之中,得以“安葬”。他不仅仅是在收敛尸骸,更是在以无上法力,清理这场灭世大战的残局,安抚此界狂暴紊乱、几近崩溃的天地法则。
然而,沈渊能清晰地感受到,初代葬世者的状态极其糟糕。他的气息如同潮汐般剧烈起伏,时而浩瀚如渊,深不可测,时而又萎靡到极点,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他那与《葬世录》同源的本源,似乎也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一种沉疴道伤侵蚀着他的根本。
最终,初代葬世者步履维艰地来到了世界的边缘。在这里,世界的壁垒如同被暴力撕碎的布帛,露出外面冰冷、死寂、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虚空——那是已经被“上界”力量彻底侵蚀和封锁的区域,是牢笼的栅栏。
他看到了,那被强行植入、如同毒瘤般寄生在此界天道核心的几块“窃天镜”碎片。他也看到了,那基于碎片力量,正在被构建起来的、伪装成飞升通道的收割陷阱的雏形。那雏形虽未完全成型,却已开始本能地、缓慢地汲取着玄黄世界残存的本源力量。
初代葬世者停了下来,模糊的面容似乎正凝视着那罪恶的造物。下一刻,他动了。
他挥动了手中光芒万丈的《葬世录》,一股足以葬送星河、重塑地火水风的恐怖力量爆发开来,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光流,悍然冲向那陷阱雏形,并与一股自无尽高远之处降临的、冰冷、淡漠、充满绝对意志的力量隔空交锋!
记忆的景象因此而变得极度模糊且激烈,沈渊的意念无法看清细节,只能感受到那种超越他理解层次的法则碰撞,大道符文在崩碎,时空被扭曲成怪诞的形状,整个残破的世界都在随之哀鸣。
那是一场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较量。
最终,一切动荡缓缓平息,景象定格。
初代葬世者半跪于地,身形佝偻,手中的《葬世录》光芒黯淡到了极点,甚至能看到,有几页书册似乎被硬生生击碎、缺失了!而他面前,那收割陷阱虽然受损,表面布满了裂痕,却并未被完全摧毁,依旧顽强地存在着,并以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继续着它的汲取。
“终究……力有未逮……”初代葬世者发出一声叹息。这叹息声直接响彻在沈渊的心底,不含愤怒,只有无尽的疲惫、沧桑与深入骨髓的不甘。
“此界……已被标记,沦为‘药园’……外部壁垒坚固,内有陷阱扎根……吾伤重难返,本源濒竭……已无力逆转乾坤……”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但随即,又有一股坚定的意念升起,如同黑暗中的火星。
“然,葬世之道,不绝于此。”
他猛地抬起头,那模糊的面容似乎穿透了万古的时空阻隔,清晰地“望”向了正在“观看”这段记忆的沈渊。那一刻,沈渊感到自己的神魂与之产生了直接的共鸣。
“后来者……”
“吾将残存之力,封于此录核心,留待有缘。”
“望汝能承吾志,寻得契机,葬此‘伪天命’,送此界……往生!”
话音落下,初代葬世者的身影再也无法维持,彻底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粒子,如同百川归海,融入了那本同样残破的《葬世录》中。紧接着,《葬世录》收敛了所有光芒,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隐匿于玄黄世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陷入了漫长的沉睡,等待着重见天日之日。这一等,便是万载时光,直到等来了沈渊。
万古前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
沈渊的意识回归现实,依旧站在风雪肆虐的飞升台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依旧,但他的心,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壮填满。胸膛起伏,他剧烈地喘息着,不仅仅是因为伤势,更是因为那跨越时空的震撼与共鸣。
他感受到了初代葬世者的强大,那是一种挥手间可葬送神魔的伟力;但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了那种面对更高层次阴谋时的无奈与悲凉。前辈倾尽全力,燃烧自我,也未能竟全功,只是留下了最后的火种与渺茫的希望。
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信念,也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并非第一个抗争者,这条葬世之路,早有先驱!前辈未走通的路,他要求接着走!
更重要的是,他从初代葬世者最后冲击陷阱的记忆碎片里,捕捉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初代当年攻击时,并非毫无建树。他以重伤为代价,窥见了此界作为“药园”的几个核心枢纽的运转规律,以及……一个因为世界“嫁接”而不可能完全避免的致命弱点!
由于“上界”大能是强行将玄黄世界从正常的宇宙轮回中割裂出来,这种“嫁接”的痕迹并非完美无缺,存在着法则层面的“排异”。尤其是在构建“飞升台”这个最重要的收割节点时,需要将“天狱”的法则与此界原本的天地法则进行强制性的连接与覆盖。
这种生硬的连接,存在着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的“排异反应”区间!这个区间,就隐藏在飞升台核心阵法与“天狱”通道的能量交接处,是两种不同源法则互相摩擦、排斥最剧烈的地方!
当初代葬世者凝聚全力攻击那个点时,曾引起过整个陷阱结构的短暂紊乱和能量逆冲!只是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力量不足,无法将那一瞬间的紊乱扩大,进而彻底撕裂整个陷阱结构!
“排异反应……连接处的弱点……”沈渊黯淡的眼眸中,骤然爆射出一抹慑人的精光,如同黑夜中划过的闪电!
他明白了!他终于找到了那条绝境中的缝隙!
不需要像初代那样,以蛮力去正面硬撼整个陷阱的力量体系,那样做,即便是初代全盛时期也未能成功,何况现在的他。他需要做的,是像最精准的外科手术一样,找到那个微妙至极的“排异点”,然后,以《葬世录》同源的力量为引子,将其瞬间引爆!
借力打力!利用“上界”自身与此界本源法则之间那不可调和的冲突,从内部瓦解这个寄生已久的毒瘤!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让他濒死的心魂,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火焰,名为希望,更名为决死一战的意志!
他深吸一口气,不顾神魂欲裂的痛楚,再次将全部心神集中,目光如炬,死死锁定了飞升台中央那不断旋转、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核心阵法。
契机已现,只待舍身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