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性的能量在飞升台上空彼此侵蚀、湮灭,形成了一个短暂而恐怖的能量平衡点。那并非静止,而是两种终极毁灭力量达到微妙临界时的疯狂角力。紫黑色的天罚神雷,蕴含着至上威严与纯粹的破坏意志,每一道电光都似要撕裂乾坤;而沈渊倾尽所有燃起的混沌色葬世之光,则充满了终结、归寂、令一切回归本源的气息。两者交织、扭曲,形成一个不断膨胀、表面布满狰狞能量电弧的混沌球体,散发出令方圆万里空间都在震颤、哀鸣的波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将整个飞升台乃至更广袤的地域从世间抹去。
沈渊半跪于地,身躯已然成了一个血人。七窍中淌出的鲜血早已浸湿衣襟,又在可怖的能量辐射下迅速干涸、发黑。他的五脏六腑如同移位,经脉寸寸碎裂般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神经。全靠着手中那柄插入坚硬台基的陨星剑支撑,他才没有彻底瘫倒。维持“葬世之光”与这天罚之眼正面抗衡,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气海丹田早已空空如也,神魂之力枯竭如沙漠,甚至连最根本的生命本源都在飞速流逝,化作支撑那混沌之光的燃料。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风中残烛,正不可逆转地滑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冰冷的死亡触手可及。
悬浮于他头顶的《葬世录》,那古朴的封面此刻也幽光黯淡,原本凝实的书页竟出现了些许虚幻、透明的迹象,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这件来历神秘的无上至宝,在对抗这代表此界最高规则惩罚的天罚之眼时,显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禁忌……必须……清除……” 天罚之眼那冰冷、不含丝毫情感的意念再次如同寒潮般席卷天地,但仔细感知,却能察觉到其中一丝此前未曾有过的、如同精密器械被蝼蚁卡住齿轮后产生的怒意。高天之上,那覆盖了整个天际的厚重劫云翻滚得更加剧烈,如同沸腾的墨海,更多的紫黑色毁灭雷霆在那巨大的瞳孔深处汇聚、压缩,散发出比之前更加令人绝望的气息。显然,这天道化身已被彻底激怒,准备发动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击,誓要将下方的悖逆者彻底化为飞灰。
“难道……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吗?”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沈渊的心头。他不畏死,早在踏上这条逆天之路时便已有了觉悟。但他不甘!付出了所有,燃烧了一切,甚至刚刚触碰到这个世界残酷真相的边缘,却依旧无法撼动这冰冷无情、沦为他人帮凶的“天命”吗?师尊临终前的嘱托,同门陨落时的惨状,这片天地亿万生灵被蒙蔽、被收割的悲惨命运……一幕幕画面在他模糊的眼前闪过。
若天命如此不公,视众生为刍狗,那这般天命,葬了又何妨!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决绝意志,自他那残破不堪、几近碎裂的道心最深处轰然爆发!这意志如同深渊中的最后一点星火,微弱却顽强不息,带着对不公的滔天愤懑,对命运的极致反抗,以及……向死而生的无悔抉择!
这超越了生死界限的决绝意志,仿佛一把钥匙,彻底引动了他识海深处那与《葬世录》紧密相连的本源烙印。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或许是感受到了宿主这“向死而生”的终极意志,或许是自身积攒的能量在与天罚的对抗中被逼迫到了某个临界点——《葬世录》,这件沉寂了万古的奇物,终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惊天蜕变!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法则层面的轻鸣,自《葬世录》中传出。这声音古老、苍茫,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穿越了无尽宇宙海,历经了无数纪元的生灭轮回。
嗡鸣声中,原本古朴无华的封面上,那四个由大道符文勾勒而成的“葬世录”三字,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不再是之前那种偏向阴暗、死寂的幽光,而是一种混沌之色——包容万物,演化轮回,既是终结的归宿,亦是开端的源起!
哗啦啦……
书页无风自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动起来。页面上不再显现某个具体死者的生平信息,而是投射出无数模糊却又宏大至极的景象碎片:
有星云汇聚,恒星点燃,亦有星系坍塌,归于死寂;
有混沌初开,乾坤奠定,亦有世界崩坏,法则湮灭;
有草木枯荣,众生繁衍迁徙,亦有文明兴衰,万灵化作黄土;
有神只高踞九重天阙执掌权柄,亦有魔神在无尽虚空喋血陨落……
这些景象飞速流转,生与死,创造与毁灭,辉煌与寂寥,彼此交织,循环往复,最终汇聚成一条横贯古今未来、不知其始、不见其终的****浩荡长河虚影——葬世之河!这条长河虚影出现的瞬间,整个玄黄大世界的底层法则都为之轻轻一颤!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古老、浩瀚、贴近宇宙本质的信息洪流,强行冲破了沈渊濒临崩溃的识海壁垒,融入他的灵魂核心。
《葬世录》的终极奥秘,于此生死关头,向他彻底敞开!
它,并非简单的安葬亡者、获取遗泽的工具。
它的本质,乃是这无尽宇宙至高“生灭轮回”法则的具象化碎片!是维系诸天万界、无穷时空得以持续运转、保持动态“平衡”的基石之一!
所谓“葬世”,并非疯狂地毁灭世界,而是以超然的姿态,去见证、记录、并引导那些已然走向命定终结的“世”(这“世”可小至一个生命,大至一个文明、一颗星辰、一方大界,乃至一个完整的宇宙),完成其最后的“葬礼”,使其所蕴含的一切能量、信息、法则印记,得以平稳、完整地重归“葬世之河”。经过这条宇宙本源长河的沉淀、净化与转化,这些归来的“养料”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成为孕育新“世”的根基。
这是一个被动的、遵循宇宙最底层规律的自然过程,是维护整体循环健康的关键。
而所谓“上界”收割者的行为,则是赤裸裸的逆天之举!他们是主动的、粗暴的掠夺与打断。他们将那些本该自然回归“葬世之河”、参与下一轮伟大循环的“道果”和世界本源强行截留、吞噬,用以维系自身的存在与无限膨胀的欲望。这无异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从根本上破坏、堵塞了宇宙的循环脉络,是必须被纠正的错误!
玄黄大世界这座“药园”,正是被“上界”某个或者说某些强大存在,以窃天镜碎片等至宝为工具,强行从正常的生灭轮回轨道中“割裂”、“禁锢”出来,改造而成的非法“养殖场”!此界天道,也因此在漫长岁月中被污染、扭曲,沦为了看守药园的“帮凶”。
《葬世录》流落至此,绝非偶然。它很可能是冥冥之中,宇宙平衡机制的一种“自我修正”体现。它选择了身负血海深仇、心志坚毅且与此界因果极深的沈渊,成为新一代的“葬世者”,赋予他真正的使命——纠正这个巨大的错误,葬送这畸形的毒瘤,让玄黄大世界重归正常的轮回轨道!
“原来……如此……”沈渊喃喃自语,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恍然与决绝交织的弧度。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谜团,在此刻豁然开朗!他之前的种种经历,每一次动用《葬世录》安葬强者,不仅仅是在为自己积累力量,更是在无声无息间,修复着此界被“上界”陷阱破坏的微小轮回节点!每一个被他以《葬世录》力量送入安眠的亡魂,其消散的本源和因果,都有一部分被《葬世录》悄然引渡,送回了“葬世之河”,而非被“上界”的渠道完全掠夺。
而他此刻倾力对抗天罚,对抗这“上界”意志的显化,正是在履行一位“葬世者”的真正职责——葬送这些不该存在、阻碍轮回的“毒瘤”!
“我明白了……”沈渊以莫大的意志力,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一点点站直。骨骼发出咯吱的悲鸣,鲜血不断从崩裂的伤口涌出,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他的道心从未如此刻般坚定、通透、熠熠生辉!
他不再试图去硬碰硬地“对抗”那道即将落下的、凝聚了更多毁灭法则的终极神雷。相反,他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以灵魂为引,沟通《葬世录》最深处那丝刚刚苏醒的、属于“葬世之河”的至高权柄印记。
他仰起头,望向苍穹之上那只冷漠俯视众生的巨眼,声音因伤势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源自宇宙本初的平静与不容置疑的力量:
“汝为此界天道之显化,本该至公无私,维系平衡。然,汝已被侵染,灵性蒙尘,沦为掠夺者之爪牙,失其根本,悖逆大道轮回。”
“今日,我以葬世之名……”
沈渊双手虚抱,那焕发出混沌之色的《葬世录》光芒大盛,与他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以及周围被“葬送”意境悄然分解、同化的部分天罚能量,完美地融为一体,在他身前化作一个看似缓慢旋转、但其内部却蕴含着无尽归墟、终结、引渡之意的混沌漩涡。
这漩涡不大,却仿佛通往一切的终点。
他对着那轰然劈落、足以让真仙陨灭的紫黑色毁灭神雷,以及其源头那只冰冷的天罚之眼,做出了一个轻轻推出的动作。
“送汝……往生!”
葬世秘法——归墟引!
那混沌漩涡无声无息地扩张,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没有刺目的光华对撞。它如同一个温柔而不可抗拒的归宿入口,主动迎向了那道毁灭神雷。神雷劈入漩涡,没有激起半分涟漪,没有传出任何巨响,仿佛泥牛入海,又似雪花飘入暖洋,瞬间消失无踪!那并非被蛮力摧毁,而是被更高层面的规则“葬送”、被引渡到了它以及其蕴含的毁灭法则,在宇宙循环中本该去的最终归宿——葬世之河!
紧接着,那混沌漩涡逆流而上,沿着神雷降下的轨迹,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笼罩向了云端那只巨大的、此刻终于流露出难以置信情绪的的天罚之眼!
“嗡——!!!”
天罚之眼剧烈震颤,那冰冷的意念中第一次充满了源自本能的惊惧!它疯狂闪烁,试图凝聚更多的雷霆,调动整个玄黄大世界的规则锁链来抵抗、绞杀这诡异的漩涡。
但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在触及宇宙底层轮回法则的“归墟引”面前,它这被污染、被操控、早已偏离正道的“伪天罚”,如同雪遇骄阳,遇到了真正的克星!它所调动的世界规则,在代表最终归宿的“葬世”权柄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混沌漩涡温柔而坚定地笼罩了庞大的巨眼。
巨眼的挣扎越来越微弱,闪烁的光芒迅速黯淡、熄灭。
最终,在下方无数道呆滞、震撼、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代表天威、让众生战栗了无尽岁月、象征着绝对惩罚的天罚之眼,如同被无形之水浇灭的火焰,又似被清风拂散的沙画,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了。
没有爆炸,没有余波,只有一种彻底的、被从存在层面抹去的寂然。
漫天翻涌的厚重劫云,失去了核心的驱动,也随之缓缓停滞、消散,如同退潮般露出后方那片久违的、清澈的天空。
阳光再次洒落,照亮了满目疮痍的飞升台,以及台上那个身影。
天地间,万籁俱寂,唯有微风拂过废墟的轻响。
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呆呆地望着飞升台上,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倒下,却又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寂寥,毅然屹立的身影。
他,葬送了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