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祯这才把目光完全聚焦到石午阳身上。
刚才就觉得这人气势不对,不像普通随从。
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石午阳那张被风霜刻下印记的脸,还有那双沉稳如渊又暗藏锋芒的眼睛……
一个名字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哦——!”
叶应祯猛地一拍大腿,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指着石午阳,脸上露出一种既惊又喜、更带着狠厉的狞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护国军的石司令!……石午阳!嘿嘿!国主可是命你回荆西接坤兴公主,你他娘的倒好,放着正事不干,偷偷摸摸溜到安龙来了?!说!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勾结李定国图谋不轨?!”
他在贵阳见过石午阳几次,此刻终于认出来了!
这简直是意外收获!抓了石午阳,更是大功一件!
“拿下!把这抗命不遵、私离防区的石午阳也给我拿下!一并绑了!”
叶应祯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厉声咆哮!
更多的兵丁围了上来,刀锋闪着寒光!
石午阳眼神一凝,心知无法善了。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下蹲,摆开一个稳如磐石的格斗架势,双臂肌肉贲张,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逼近的敌人,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不错!老子就是石午阳!想绑我?行!有种的,就上来试试!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老子的拳头硬!”
他嘴上强硬,心里却绷紧了弦。
赤手空拳对付十几个持刀的悍卒?
他再能打,也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只能拼!只能拖!拖到那张福禄能把白文选搬来救命!
空气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刀锋折射着冬日下午惨白的日光。
士兵们一是被石午阳那股拼死一搏的凶悍气势所慑,
二来这好歹也是皇城禁地,那时候的人们天生惧怕皇权,闹出人命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一时竟没人敢第一个冲上去。
叶应祯气急败坏地怒吼着催促。
石午阳护着身后的文安之,额角青筋跳动,后颈的汗珠无声滑落,浸湿了粗布的衣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正剑拔弩张之际,那声“住手!”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宫门方向,白文选一身靛蓝常服,连官帽都来不及戴,发髻微乱,正带着一身疾奔后的热气,如风般冲了过来!
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面无人色的张福禄公公,还有一群闻讯赶来的朝臣,个个惊惶失措。
那些原本围着石午阳和文安之、凶神恶煞般的士兵,一见白文选出现,就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嚣张气焰瞬间蔫了大半!
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里的刀也垂了下去,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叶应祯,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白文选在大西军中的威望不亚于张献忠的四个义子!
叶应祯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吞了只苍蝇。
他知道,今天这事,撞上白文选这块又硬又滑的石头了!
硬来?他手下这些兵,在白文选面前,未必敢真动手!
真要鱼死网破?他叶应祯够呛能网破,鱼是死定了!
白文选几步冲到石午阳他们面前,看也不看那些持刀的士兵,只是沉着脸,目光如电地扫了他们一圈。
那眼神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让那些兵痞心头一凛,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都退下!”
白文选声音不高。
士兵们如蒙大赦,立刻收起兵器,低着头退到叶应祯身后。
白文选这才转向叶应祯,脸上挤出一丝看似无奈的笑容,伸手一把揽住叶应祯的肩膀,不由分说就把他往旁边带了几步,避开众人视线。
他的动作看似亲热,手臂却暗暗用力,带着不小的力道。
“叶老弟!”
白文选凑近叶应祯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埋怨,又带着点推心置腹,
“移驾圣躬,关乎国体,非同小可!你这……也太急了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叶应祯被白文选这“热情”的胳膊箍着,浑身不自在,猛地挣脱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急切:“都督!都火烧眉毛了还等?!你明知二将军(李定国)跟国主早就势同水火!他的人马转眼就到!万一……万一他进城不是护驾,是劫了皇上直奔昆明呢?!到时候国主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白文选脸上那点笑容也消失了,换上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叶老弟!你这话说的!二将军和国主,那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过是有些小误会!国主他老人家当初也是担心二将军年轻气盛,被清狗蛊惑,才想让皇上移驾贵阳,确保万无一失!这苦心,我懂!”
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
“可这事,总得皇上自个儿点头吧?总得讲个天家体面吧?你瞅瞅!”
他故意抬手指了指那紧闭的、哭声越来越清晰的殿门,声音带着一种“你惹大祸了”的意味:“听听!听听这动静!里头太后、娘娘们哭成什么样了?皇上是万金之躯!那是金枝玉叶!哪像你我,皮糙肉厚,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真要是把皇上、娘娘逼出个三长两短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应祯瞬间有些发白的脸,
“这弥天大祸,掉脑袋都算轻的!谁担待得起?!你担?还是我担?!”
叶应祯顺着白文选的手指,听着殿内传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压抑哭声和惊呼,那声音里透出的极致恐惧,让他这种沙场老卒也感到一丝心悸。
从礼法上讲,他今天这逼宫之举,确实是泼天的大不敬!
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嚣张的气焰弱了下去,但眼神依旧阴鸷,没有立刻吭声。
白文选见他有所松动,趁热打铁,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透露什么绝密军情:“再说了,叶老弟,我刚得到确切探报!二将军的大军,离安龙府至少还有十日路程!而且,绝无通清之事!全是误会!若是日后二将军与国主兄弟和解,重归于好……”
他故意停住,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应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今天带兵闯宫,威逼圣驾,这‘犯上作乱’的死罪……谁来替你扛?!”
叶应祯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李定国和孙可望和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白文选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扎进了他最恐惧的地方!
万一呢?
万一秦王真需要和李定国“和解”来对抗清军,自己这个“犯上”的罪名,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孙可望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出去砍了平息众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