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就像此刻英国领事馆谈判厅里的氛围。第七轮谈判已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双方在“自治权与贸易关税”的细节上陷入僵局,红木长桌上的咖啡换了三壶,仍没人愿意松口。
“关税自主是自治权的核心,中方绝不可能让步!”周明远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溅出杯沿,“英国若坚持‘协定关税’,就是变相干涉内政,这与之前承诺的‘承认华夏自治权’自相矛盾!”
额尔金爵士的脸色同样难看,手指在“关税税率调整需双方协商”的条款上反复敲击:“华夏的茶叶、丝绸占英国市场的六成,若你们随意提高关税,英国商人的损失谁来承担?‘协商’不是干涉,是保障贸易公平的必要手段!”
旁听席上的各国使节开始交头接耳。荷兰使节翻看着记录,喃喃道:“卡在关税上了,这可是殖民时代的老问题。”比利时使节则低声对随员说:“看来短期内难有结果,我们得准备备选方案了。”
僵局的根源在于对“自治权”的不同理解。中方认为,关税调整权是主权国家的固有权利,必须完全自主;英方则担心华夏利用关税壁垒排挤英国商品,坚持要“协商机制”——这看似是贸易分歧,实则是对“华夏是否拥有完整主权”的终极博弈。
天宇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能感觉到,额尔金并非不愿让步,而是受国内纺织业、东印度公司的压力,不敢在关税问题上松口;而中方谈判团队也寸步不让,毕竟“关税自主”是近代以来无数外交先驱奋斗的目标,绝不能在此时妥协。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时,天宇的意识中忽然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外交家虚影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在等待最佳时机。“李鸿章在《辛丑条约》后搞‘新政’,用的就是‘徐图渐进’的法子;顾维钧在华盛顿会议上,也用‘过渡条款’打破过僵局。”虚影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僵持时,给双方一个台阶,比硬顶更有效。”
天宇心中豁然开朗。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扫过全场:“诸位,谈判的目的是达成合作,而非争出胜负。既然在永久条款上难以达成一致,不如换个思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徐图长远。”
他转向额尔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爵士先生,中方提议,签订一份为期三年的临时通商协定。这三年内,关税按当前水平执行,互不提高;长江航运按之前商定的联合管理模式运行;西南矿产合作先启动三个试点矿区。三年后,双方再根据实际情况,谈判永久条约。”
这个“阶段性过渡方案”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僵局。周明远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其中深意——三年时间,足够华夏的工业基础再上一个台阶,足够铁路网络初具规模,届时谈判的筹码将更充足;而对英方而言,既保住了眼前的贸易利益,又不用在“关税自主”的原则问题上让步,正好给国内一个交代。
额尔金的眼睛亮了。他最担心的就是谈判破裂,导致法、美趁机抢占市场,这个“临时协定”恰好能稳住局面。“临时协定?”他故作沉吟,实则在快速盘算,“三年期限,具体条款如何拟定?”
“很简单。”天宇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草案,这是虚影与他连夜拟定的,“第一,明确‘临时’性质,三年后自动失效,双方需提前半年启动永久条约谈判;第二,关税维持现状,但若遇重大变故(如战争、经济危机),任何一方可提前三个月通知调整;第三,长江航运联合委员会的中方代表增至5人,英方4人,确保中方主导;第四,试点矿区的收益,优先用于当地基础设施建设——这既是给英方的保证,也是对华夏利益的守护。”
周明远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临时协定中明确写入‘双方互不干涉内政’,包括英国不得插手西藏事务,中方不干涉英国在印度的殖民统治——这是平等的承诺,也是信任的基础。”
威尔逊快速翻阅草案,发现其中既没有“宗主国”“自治权边界”等刺眼词汇,又通过“临时”二字给了双方转圜余地。他对额尔金低声说:“这方案可行,纺织厂那边能交代过去,三年后局势如何还未可知,至少现在不会输给法、美。”
科林森也点头:“联合委员会的席位比例,虽然中方多一人,但能确保航运安全,总比僵持不下强。”
旁听席上的中立国使节纷纷露出赞许之色。荷兰使节对天宇的随员说:“这个方案很巧妙,既守住了原则,又给了灵活性,颇有大国风范。”
额尔金拿起笔,却又停在半空:“三年后谈判永久条约,中方是否承诺不单方面提高关税?”
“我们承诺的是‘按实际情况谈判’。”天宇的回答滴水不漏,“若三年后华夏的工业足以与英国竞争,关税自主是必然;若仍需英国商品,自然会保持优惠——这取决于双方的合作成果,而非单方面的承诺。”
这句话既展现了诚意,又暗含底气。额尔金明白,这已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不再犹豫,在草案上签下名字:“我会将方案发回伦敦,相信内阁会批准。”
当双方代表在临时协定上签字时,窗外的雨恰好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三年临时通商协定”的字样上,仿佛为这场僵持已久的谈判镀上了一层希望的光晕。
天宇握着额尔金的手,轻声道:“爵士先生,三年时间,足够证明平等合作比强权压制更有利。希望三年后,我们能在更平等的基础上,签订一份真正互利的永久条约。”
额尔金点头,语气中第一次有了真诚:“希望如此。华夏的进步很快,英国也需要适应一个全新的合作伙伴。”
谈判结束后,各国使节纷纷向天宇祝贺。法国领事半开玩笑地说:“天将军的缓冲方案,抢了我们的机会啊。”天宇笑着回应:“机会永远留给愿意平等合作的人,法国如此,英国如此,所有国家都如此。”
周明远看着临时协定的文本,对天宇感慨道:“还是先生有远见,这个方案既没丢原则,又打破了僵局,真有当年李中堂‘以柔克刚’的风范,又不失顾先生的风骨。”
天宇望着窗外初晴的天空,知道这只是阶段性的胜利。三年时间,既是缓冲,也是赛跑——华夏必须在这三年内加速成长,才能在未来的谈判中真正掌握主动权。但至少此刻,他们用智慧打破了僵局,为国家争取到了宝贵的发展时间。
外交家虚影的声音在意识中最后一次响起:“外交的最高境界,不是让对方屈服,是让对方明白,合作才是唯一的选择。这一步,你们做到了。”
声音消散时,天宇仿佛看到两道身影在阳光下微笑——一个是在风雨飘摇中苦撑危局的李鸿章,一个是在国际舞台上为华夏据理力争的顾维钧。他们未竟的事业,正在这片土地上,以新的方式延续。
临时协定的签署,像一颗投入国际社会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各国都意识到,华夏已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国家,平等与互利,将成为未来对华关系的主旋律。而对天宇和他的团队而言,这只是开始,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