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领事馆的穹顶下,水晶灯的光芒似乎都带着寒意。第三次谈判刚开场,额尔金爵士就将一份文件拍在红木长桌上,封皮上“终止贸易备忘录”几个字像冰锥般刺目。
“周先生,这是最后的通牒。”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四十八小时内,若贵方不接受英国的合作条件,我们将立刻断绝所有通商往来——包括关闭香港口岸,冻结在华英商资产,召回所有贸易代表。”
科林森在一旁敲边鼓,指尖点着墙上的世界地图:“华夏的茶叶要靠英国商船运到欧洲,丝绸要经香港转口才能进入全球市场,西南的矿石更是离不开我们的冶炼技术。断绝贸易,最先撑不住的是谁,想必不用我多说。”
谈判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中方随员中有人脸色发白,毕竟英国掌控着全球最庞大的贸易网络,断绝往来意味着数千万茶农、织工可能失业,前线急需的西药、机械也将断供。连旁听的荷兰使节都忍不住皱眉,显然觉得英国的手段过于强硬。
消息传回国内,朝堂上果然出现动摇。户部尚书捧着账册急得直跺脚:“去年华夏对英贸易顺差三百万银元,茶叶、丝绸占了七成!一旦断绝,国库收入要少一大块,前线军饷都发不出来!”几位老臣也附和:“要不……先答应下来?等铁路修通了,实力强了,再谈改约也不迟。”
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周明远的身影出现在议政殿,身后仿佛还萦绕着那道外交家虚影的气息。他将一份厚厚的卷宗放在龙案上,声音沉稳如钟:“诸位大人稍安勿躁,英国断不了我们的路。”
卷宗被缓缓翻开,里面是与法、美、荷、比等国的初步通商意向:
- 法国承诺,若中英断交,马赛港将全面开放,承接华夏茶叶、丝绸的欧洲转运业务,运费比英国低两成;
- 美国愿扩大旧金山、纽约的对华贸易配额,用棉花、机械交换华夏的瓷器、香料,且同意用白银结算;
- 荷兰东印度公司提出,以爪哇岛的蔗糖、咖啡换取西南的橡胶,还可借用其在南洋的商栈作为中转;
- 比利时则看中了华夏的生丝,承诺提供最新的纺织机械作为交换。
“这些意向虽未正式签约,但都是经过核实的。”周明远指着卷宗里的电报往来记录,“法国的香料配额还攥在我们手里,美国的铁路合作正依赖我们的矿产,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英国独占或断绝贸易——这就是‘以夷制夷’的底气,不是仰人鼻息,是利用列国的利益纠葛为我所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犹疑的群臣:“李鸿章在《马关条约》后能维系清廷,靠的就是‘绝处逢生’的算计;顾维钧在巴黎和会能全身而退,凭的是‘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的清醒。英国断贸易,损失的何止是我们?”
这话很快传到谈判厅。当周明远将替代方案的概要放在额尔金面前时,威尔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其中一份意向书的签名,正是曼彻斯特纺织厂联合会主席的笔迹,那些人三天前还在给议会写信,要求政府“尽快与华夏达成协议,否则工厂将因缺生丝停工”。
“爵士先生不妨算算账。”周明远的指尖在纸上滑动,“华夏每年向英国出口茶叶三千万磅,占英国茶叶消费量的65%,一旦断绝,英国的茶叶价格会暴涨三倍,酒馆、咖啡馆要关门一半;我们的生丝供应着兰开夏郡40%的纺织厂,断供意味着至少二十万工人失业,这会让本就动荡的英国社会雪上加霜。”
他拿出英国商会的内部报告——这是外交家虚影通过香港华人商会弄到的——上面赫然写着:“若失去华夏市场,英国东印度公司年度利润将减少17%,利物浦港的吞吐量下降三成,汇丰银行的对华贷款坏账风险激增。”
“至于你们说的‘技术依赖’,”周明远笑了,“法国的提炼技术正在南宁落地,美国的铁路技师天天盼着我们的矿产,荷兰的造船技术愿意换我们的瓷器——真正的依赖,从来是双向的。”
额尔金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发出杂乱的声响。他知道周明远说的是实话,昨晚伦敦的急电已提到“纺织业者在议会外请愿”“东印度公司威胁减少对保守党捐款”,这些压力远比谈判桌上的争执更让政府头疼。
科林森还在嘴硬:“我们有舰队,可以封锁你们的港口!”
“封锁?”周明远拿出另一份情报,上面是英国海军部的预算报告,“贵国的地中海舰队正盯着奥斯曼帝国,太平洋舰队要防备德国,能调来远东的不过三艘巡洋舰——真要封锁,法国的‘凯旋号’、美国的‘俄亥俄号’会坐视吗?他们巴不得英国把兵力耗在华夏,好趁机扩张势力。”
旁听席上,荷兰使节忍不住与比利时使节交换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英国的威胁更像是色厉内荏,一旦真的断绝贸易,受益的反而是他们这些二流列强。
额尔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原本以为抛出“断绝贸易”这张王牌能让中方崩溃,却没料到对方不仅早有准备,还把账算得比自己还清楚。威尔逊在他耳边低语:“爵士,不能断,纺织厂和东印度公司那边顶不住……”
周明远适时放缓语气:“我们并不想断绝贸易,毕竟英国仍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但合作的前提是平等,不是胁迫。贵方若愿意回到‘主权平等、利益互换’的轨道,我们可以就港口开放、配额比例重新协商;若坚持施压,我们也只能接住。”
这话给了英方一个台阶,也亮明了底线。额尔金盯着周明远看了半晌,忽然发现自己竟看不透这个年轻的对手——他的眼神里既有李鸿章的务实,又有顾维钧的坚定,仿佛两个时代的外交智慧都凝聚在他身上。
“我们需要与伦敦磋商。”额尔金收起了那份“终止贸易备忘录”,语气虽仍强硬,却没了之前的嚣张,“给我们三天时间。”
周明远颔首:“我们等得起。但有句话请爵士带回伦敦——华夏欢迎朋友,也不怕敌人;愿意合作,也准备好对抗。贸易可以谈,但主权换不来,这是底线,也是我们的底气。”
谈判厅外,黄浦江的汽笛声此起彼伏。周明远望着江面上来往的各国商船,感到意识中的虚影彻底消散,只留下一种通透的平静。他知道,这场较量还没结束,但英方的“贸易杀手锏”已失灵,接下来的谈判,将真正回到“利益交换”的轨道,而非一方对另一方的胁迫。
朝堂上的动摇之声也平息了。当群臣看到替代方案的细节,听到英国商会的恐慌传闻,终于明白“断绝贸易”不过是纸老虎。有人感慨:“原来外交不仅是磕头作揖,还能这样与列强掰手腕。”
周明远将那份替代方案郑重收好。他知道,这不是终点,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威胁与谈判,但只要守住“主权不可让”的底线,备好多条路,多算几步棋,这个古老的国家就一定能在列强环伺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三天后,英国的答复传来:同意搁置“宗主国”与“西藏特殊利益”条款,愿就“长江港口开放”“资源合作配额”重新谈判。虽然仍有分歧,但至少,英国收起了傲慢的底牌,开始正视这个不再任人拿捏的华夏。
夕阳透过领事馆的窗,将周明远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起外交家虚影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所谓外交,就是让对手明白,合作比对抗更有利,平等比霸权更长久。”这句话,或许就是这场博弈最好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