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雾刚散,自治领总署的密室里已聚着几位核心幕僚。天宇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江南一带,墨色的笔迹圈出上海、南京两个点——这是与洋务派对接的关键枢纽。“张掌柜带回的口信虽简,但‘匠人即发’四个字,说明赵大人有意向。”他抬眼看向众人,语气凝重,“现在得派两个人,带着正式的合作意向书过去,把口头约定落在纸上。这趟差事,险得很。”
一、筛人:要“懂行”更要“命硬”
“得是熟清廷、知洋务、嘴严、能打”——这是天宇定下的四条标准。密室里的烛火映着墙上的名单,众人逐一审阅:
- 沈砚:曾在清廷翰林院待过三年,因看不惯官场倾轧辞官来的自治领,熟悉京官的规矩和派系,一手小楷写得跟印刷似的,最适合草拟正式文书;
- 陆峥:武举出身,原是江南大营的哨官,太平军之乱后投了自治领,刀术精湛,还认得不少清军里的旧部,擅长应付盘查;
- 周明:商队出身,常年在上海、南京跑买卖,熟门熟路,却性子跳脱,怕藏不住话;
- 苏湄:曾是两江总督府的幕僚之女,对洋务派核心人物的脾性了如指掌,心思缜密,但女子身份在清廷腹地行动多有不便。
“沈砚必须去。”天宇敲了敲沈砚的名字,“他写的文书能让赵大人挑不出错,措辞里的分寸感,咱们这些人里没人比得过。”众人点头——上次张掌柜带去的章程草稿,经沈砚润色后,既保留了自治领的立场,又给足了洋务派面子,赵大人才肯松口。
另一个人选却起了争议。有人说陆峥能打,适合护着沈砚;有人觉得苏湄更懂人心,能周旋。天宇沉吟片刻:“陆峥去吧。苏湄的身份太扎眼,清廷的守旧派最忌讳女子干政,万一被盯上,整个事都得黄。陆峥的旧部关系,正好能应付沿途的关卡——那些绿营兵,见了旧袍泽的信物,总会松半分。”
拍板的那一刻,沈砚正在书房临摹《九成宫》,笔锋刚劲。陆峥则在演武场练刀,汗水浸透了短打。当天宇把密令递过去时,两人都没多问,只齐声应道:“遵令。”
二、备物:每样东西都藏着“暗语”
“这趟不能带明面上的公文,得用‘商函’的名义。”沈砚在灯下裁着特制的桑皮纸,这种纸浸水后会显露出第二层字迹——表层是普通的茶叶贸易清单,里层才是合作意向书的正文。他用狼毫蘸着“隐形墨”(乌梅汁调的)书写,只有用火烤或浸在醋里才会显形。
陆峥则在检查行囊:
- 腰间的佩刀看着普通,刀柄里藏着自治领的特制令牌,遇紧急情况可调动沿途商栈的暗线;
- 包袱里的“茶叶样品”,最底下那包混着北境铁矿砂,用蜡封着,是给赵大人看的“诚意”;
- 贴身的荷包里装着三枚铜钱,分别刻着“甲”“乙”“丙”——对应三种暗号:甲字钱亮出来,是需要商栈接应;乙字钱,是遇危险需转移;丙字钱,则是任务失败,各自脱身。
最关键的是“接头信物”:沈砚带的一方砚台,砚底刻着半朵梅花;赵大人手里有另一半,合在一起正好是一朵完整的寒梅——这是当年沈砚在翰林院时,与同为编修的赵大人约定的私印,如今成了最隐秘的凭证。
“沿途的关卡,就说去上海采买茶叶。”天宇铺开手绘的路线图,在“镇江”“常州”两个点打了叉,“这两处的守将是刚毅的人,出了名的排外,绕着走。从苏州转道,那里的同知是陆峥的同乡,递上‘旧袍泽帖’,能省下不少麻烦。”
陆峥在图上标了几个红点:“这是我当年的老部下现在驻守的地方,万一被盘查,报我的名字,他们会给方便。但不能真靠他们——这些人里,保不齐有被守旧派收买的。”
出发前夜,沈砚把陆峥叫到书房,递给他一张字条:“这是赵大人的忌讳。他最恨人提‘长毛余孽’,聊天时绕着走;最爱说自己是‘曾文正公的门生’,多提两句曾公的洋务主张,他会觉得投缘。”陆峥把字条塞进军装内袋,拍了拍沈砚的肩:“文的你管,武的我包。到了南京,先找‘福兴茶栈’的王掌柜,他是自己人,能安排住处。”
三、定策:三层预案,步步惊心
“第一层,明路走商道。”天宇在地图上画了条虚线,从自治领南境出发,经湖州、苏州到上海,再转南京,全程走水路,搭的是“顺风号”商船——这船是自治领暗中控股的,船长和水手都是自己人。“白天走船,晚上歇在商栈,尽量不跟官府打交道。”
“第二层,暗线备着。”沈砚补充道,“若被守旧派的人盯上,就去苏州的‘听雨轩’茶楼,找穿青布衫的账房,他会安排改走陆路,从常熟绕到江阴,那里有渔船接应,直接渡江去南京。”他在纸上写了句暗语:“雨打芭蕉,三斤龙井”——这是告诉账房,需要换路线。
“第三层,破局招。”陆峥磨着刀,刀刃在灯下闪着寒光,“真被围住了,我断后,沈先生带信物先走。往东边跑,那里有海船接应回自治领。记住,意向书可以丢,人必须活着——留得青山在,以后还有机会。”
沈砚摇摇头:“要走一起走。我懂文,你懂武,拆开了,谁都成不了事。”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论语》,翻到“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那页,夹层里藏着一张小地图,标注着南京城内的密道——那是当年太平军留下的,如今成了脱身的后路。
出发那天,天还没亮。沈砚穿着长衫,像个寻常的茶商;陆峥则扮成他的伙计,短衣长裤,背着包袱。两人没骑马,从后门悄悄上了“顺风号”的小划子。天宇站在码头的槐树下,没挥手,只看着划子融进晨雾里——他手里捏着另一枚丙字钱,指节泛白。
船开时,沈砚对着晨雾作了个揖,陆峥则回头望了眼自治领的方向,将佩刀紧了紧。江风里,隐约传来货郎的吆喝声,掩盖了船桨的轻响。这趟路,表面是茶叶生意,实则是刀尖上的博弈——他们不仅要把意向书送到,更要活着带回来赵大人的回复。
船舱里,沈砚铺开桑皮纸,再校对着里层的文字:“……每月供应铁矿五十吨,换取铸工三名、铁匠十名,任期一年,教授技艺……”每个字都反复掂量,既要明确权责,又要留足余地。陆峥则在擦拭佩刀,刀柄里的令牌被他摸得发亮——这趟差事,他们赌的是自治领的未来,也赌自己的命。
雾越来越浓,将船影吞没。天宇在码头站了许久,直到晨雾散成露水,才转身回总署——他得盯着北境的铁矿,确保一旦合作敲定,第一批货能准时发出。桌上的茶凉了,他没顾上喝,只反复看着沈砚留下的“应对守旧派盘问话术”,那上面写着:“若问为何采买量骤增?答:北地新开茶坊,需货甚急。”
这出“茶商访江南”的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