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在街巷间回荡,惊动了满洲里的百姓。临街的门窗纷纷推开,探出一张张好奇的脸,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随着队伍前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那戴镣铐的是俄国人吧?”“可不咋地!你看那黄头发蓝眼睛的,以前走路都仰着下巴,哪有这般狼狈模样!”“我猜是为了面馆王老板的事!前几日听说俄国人把王老板打死了,这是遭报应了!”
百姓们虽不识莫罗等人的官服品级,却能从气势上分清高下——莫罗与傅清额并肩走在最前,官袍挺括,身姿挺拔;身后的差役与八旗士兵昂首阔步,神情肃穆。而俄国人一行则截然相反,洛夫斯基垂着眉,脸色铁青,刻意避开百姓的目光;张欢缩着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惨的是那三个戴镣的士兵,头垂得快埋进胸口,脚步踉跄,浑身散发的臭味让围观者纷纷后退。
“打得好!该罚!”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叫好,押送的差役们听得心头发热,腰杆挺得更直了,脚步也愈发沉稳——这些年在边境当差,谁没见过俄国人的嚣张?去年冬天,有个老差役的儿子去边境集市换盐,就因为多问了两句价格,被俄国士兵推搡着撞在货摊上,摔得头破血流,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今日亲眼见俄国人戴镣受辱,往日积压的憋屈全散了,个个脸上都透着扬眉吐气的光彩。
围观的百姓更是如此,不少人都跟俄国人打过交道:开杂货铺的李掌柜,前年被俄国商人强换了一批劣质皮毛,亏得血本无归;此刻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俄国人垂头丧气,连那三个戴镣的士兵都不敢抬头,百姓们只觉得胸口的郁气一扫而空,叫好声、鼓掌声愈发响亮,连带着看莫罗一行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佩。有几个老人甚至抹起了眼泪,嘴里念叨着:“总算有朝廷大人为咱们做主了!”反观俄国士兵,被这漫天的叫好声刺得耳朵发烫,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莫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他侧头对身边的哈林低语几句,声音压得极低:“一会到了受害者家,围观的百姓肯定更多。你去叮嘱后面的八旗士兵,务必守住院门,一是维持秩序,二是看好周围动静,别出岔子。”哈林眼神一凛,他还记得上次莫罗遇刺的事,当即躬身应道:“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说罢快步跑到队伍后侧,对着十几个八旗士兵低声吩咐起来,士兵们纷纷点头,手按刀柄,神情警惕。
莫罗之所以这般谨慎,是因为上次刺杀他的百姓,正是受了达尔罕的挑唆。如今达尔罕虽已伏法,但难保还有余党潜藏在百姓中,此次大张旗鼓地带俄国人道歉,难免有人会借机生事。他必须确保自身安全,才能顺利推进后续谈判。
不多时,队伍便抵达了受害者王老板的家门口。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院门口站着一个差役,正是傅清额先前派来通知的人。见莫罗等人到来,差役连忙跑进院内通报,片刻后,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便带着两个孩子匆匆走了出来。妇人约莫四十多岁,眼角布满细纹,脸色蜡黄,身后的男孩约莫十岁,女孩才六岁,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眼神里满是怯意。
“这便是朝廷的莫大人、傅大人。”差役领着妇人走到莫罗和傅清额面前,声音洪亮地介绍,“两位大人为您丈夫讨回公道了!”妇人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两个孩子也一并跪下,连连磕头:“谢大人!多谢大人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她的声音哽咽,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两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小女儿更是扑进母亲怀里,哭得肩膀颤抖。
“大嫂快起来,不必多礼。”莫罗连忙上前,伸手扶起妇人,语气温和,“身为朝廷官员,为民做主本就是我的本分。俄国人无端打杀你丈夫,我定然不会让他白死。”他转头对傅清额说:“傅大人,劳你稍候片刻,我有几句话想跟大嫂单独说说。”傅清额颔首道:“莫大人请便。”
莫罗朝巴特鲁递了个眼神,随后对妇人说:“大嫂,我们借一步说话。”妇人抽泣着点头,跟着莫罗和巴特鲁走进了院内的正房。巴特鲁守在门口,莫罗则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妇人面前:“这是五百两银票,是俄国人赔偿给你的抚恤金,你收好。”
妇人低头一看,银票上“五百两”三个大字格外醒目,她瞬间愣住了,眼泪都忘了流。她原以为能讨回公道已是万幸,压根没想过能拿到赔偿,更别说五百两——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愣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再次跪倒在地,对着莫罗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您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快起来。”莫罗再次扶起她,神色严肃起来,“大嫂,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这笔钱数目不小,切记不可对外声张。你孤儿寡母的,若是被歹人惦记上,难免会有危险。”妇人闻言,心中更是感动,连忙点头:“大人想得这般周全,民妇记下了!您的大恩大德,民妇无以为报!”
“这都是我该做的。”莫罗摆了摆手,“你把银票收好,再取你丈夫的牌位,随我到院外去。俄国人还得给你丈夫磕头道歉。”妇人连忙将银票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襟内侧,又从供桌上取了一块木牌——那是王老板的灵位,牌位上的字还带着新刻的痕迹。她捧着牌位,跟着莫罗走出了房门,院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泪水未干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