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皇上可知晓了?”她声音嘶哑地问。
“乾清宫那边也刚接到急报,梁九功亲自送进去的,此刻……恐怕皇上已经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玄烨便驾临永寿宫。
他面色铁青,眼中是压制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显然,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震惊且激怒了。
“皇上……”楚言欲行礼,被玄烨抬手止住。
“你都知道了?”玄烨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中强忍的泪光,语气稍缓,“祚儿暂无大碍,只是皮肉伤,已抵达西安。朕已下旨,令陕西巡抚、西安将军全力缉拿凶手,并加派一队御前侍卫即刻赶赴西安,护卫钦差安全。”
“谢皇上隆恩。”楚言垂首,声音哽咽,“只是……光天化日,钦差仪仗竟遭如此悍匪袭击,臣妾实在……实在心惊胆战。不知是何方贼子,如此胆大包天?”
她这话是在问,更是试探。
她想知道,玄烨对此事的看法,是否也怀疑到了太子头上。
玄烨眸光幽深,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陕西匪患素来猖獗,朕已严令地方剿匪。此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祚儿,也给朝廷一个交代。”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语气中的寒意与决心,却让楚言明白,此事绝不会轻易揭过。
送走玄烨,楚言独自站在空旷的殿内,望着西北方向,心如刀绞。
皮肉伤……那孩子报喜不报忧,信中说得轻描淡写,可那是数十死士的截杀啊!
刀剑无眼,流矢横飞,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她缓缓走到妆台前,打开那个藏着孝懿皇后旧案证据的樟木小匣,指尖拂过冰冷的锦盒。旧恨未雪,新仇又添。
太子……佟佳氏……这一笔笔血债,她楚言,都记下了!
陕西,西安钦差行辕。
胤祚肩头的箭伤已由随行太医处理妥当,敷了上好的金疮药,包扎得严严实实。
伤口不算深,但失血加上激战脱力,让他脸色有些苍白。
李成悄步进来,身上亦带着伤,低声道:“爷,那两个活口……熬刑不过,都死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胤祚并不意外,只淡淡道:“知道了。咱们的人伤亡如何?”
“阵亡九人,重伤六人,轻伤十一人。”李成声音沉重。
胤祚闭了闭眼。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忠心护卫。“厚恤,务必安置好其家小。”
“嗻。”李成应下,又道,“陕西巡抚、西安将军等人,已在行辕外求见多时了。”
胤祚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几位陕西地方大员鱼贯而入,个个面带惶恐,纷纷跪下请罪,口称“护卫不力”、“匪患难除”,恳请钦差大人恕罪。
胤祚端坐堂上,脸色平静,目光却如利剑般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本钦差奉皇命核查军务,尚未入城,便险些命丧‘匪徒’之手。尔等身为地方大员,守土有责,剿匪安民乃是本分。如今‘匪患’猖獗至此,竟敢公然袭击钦差仪仗,尔等……该当何罪?”
堂下顿时一片死寂,几人冷汗涔涔,连大气都不敢出。
胤祚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陕西巡抚鄂海身上。
这位封疆大吏年约五旬,面皮白净,此刻却透着灰败。
“鄂大人,”胤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风陵渡属泾阳辖地,距西安府城不过数十里。光天化日,钦差仪仗遇袭,死伤数十。你这‘匪患难除’四字,是说给本钦差听,还是预备呈报皇阿玛御览?”
鄂海噗通一声跪倒,以头触地:“奴才失职!奴才万死!已严令各县搜捕,定将那伙胆大包天的悍匪缉拿归案!只是……陕西地瘠民贫,沟壑纵横,匪徒易于藏匿……”
“易于藏匿?”胤祚轻轻打断,肩胛处的伤口因细微的动作传来隐痛,他眉峰未动,“那些刺客,进退有据,箭矢精良,攻杀悍不畏死,退走迅捷如风。寻常山匪,可有这般气象?”他顿了顿,语气更冷,“还是说,陕西的‘匪’,已然成了气候,能拉出数十如此训练有素的死士?”
堂下几人噤若寒蝉,西安将军赵国栋是武将出身,闻言脸色涨红,抱拳道:“钦差大人明鉴!绿营近年欠饷严重,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巡防确有多处疏漏。然此番袭击之敌,绝非乌合之众,末将……末将亦觉蹊跷!”
“蹊跷?”胤祚终于将目光转向他,“赵军门掌一省绿营兵权,拱卫地方,缉捕盗匪乃是本职。如今蹊跷出了,死士来了,本钦差也差点交代在这‘蹊跷’上了。军门一句‘蹊跷’,便可卸责?”
赵国栋额上青筋跳动,跪地请罪:“末将无能!愿领责罚!只是……”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挣扎与决绝,“绿营积弊已深,空额、克扣、军械朽坏,非一日之寒。末将上任不过两年,多方整顿,收效甚微。其中牵涉……”
“赵军门!”鄂海忽然出声,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警告,“钦差大人初至,重伤未愈,我等岂可在此徒然诉苦,扰大人静养?当务之急,是全力缉凶,加强护卫,确保大人安全,其余诸事,可从长计议。”
赵良栋话头被阻,看了看鄂海,又看了看神色莫测的胤祚,终究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重重磕了个头:“末将遵命!定加派人手,护卫行辕,搜捕凶徒!”
胤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一个想诉苦揭盖子,一个急于捂盖子。
官员不同心,陕西这潭水,果然浑浊不堪。
“都起来吧。”胤祚语气略缓,却无暖意,“本钦差奉旨查核军务,整顿绿营,非为听尔等诉苦,亦非为治一时之匪。风陵渡之事,皇上已然知晓,震怒非常。能否给朝廷、给皇上一个交代,就看诸位接下来的‘尽心竭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