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鸣收割者梵卓化作的规则尘埃,被洛辰右臂的寂灭印记悄然吸纳。一股冰冷而纯粹的、蕴含着“终结”与“净化”意蕴的规则之力,顺着那无形的“薪柴之契”通道,遥遥传递向冥河之底的初火余烬。洛辰能清晰地感觉到,臂膀上那持续不断的汲取感,似乎微弱地减轻了一丝。第一份“规则薪柴”的支付,已经开始履行他与摆渡人的契约。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棵奇异的“遗憾之树”,落在那枚属于缪薇的、封存着淡紫色氤氲气流与无声歌唱身影的光球上。
了却因果。
如何了却?是将这光球带走,还是……将其释放,完成那未竟的绝唱?
洛辰走近树木,怀中那份“缪薇的绝唱·信物”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与光球之间的共鸣强烈到引发周围其他光球的微微颤动,引得整片“遗憾之岸”都泛起了涟漪般的波动。
他伸出手指,并未直接触碰光球,而是将一缕极其细微的、融合了“余烬之辉”洞察之力的神念,轻轻探向那淡紫色的氤氲。
刹那间,景象变幻!
他仿佛置身于一座华美却即将崩塌的歌剧院。台下空无一人,唯有尘埃在从穹顶裂缝透出的光柱中飞舞。舞台中央,身着盛装的缪薇,容颜绝美却带着决绝的凄艳,她正张开双臂,仰头歌唱,但无形的枷锁扼住了她的咽喉,那最后的、本应石破天惊的高音,被死死禁锢在胸腔之内,无法宣泄。她的眼中,是不甘,是愤怒,是对命运无声的控诉,更是对未能完成艺术的、最深沉的遗憾!
这强烈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洛辰的心神。这不是简单的亡魂执念,这是一位艺术之神(或至少是触摸到艺术规则巅峰的存在)在陨落前,对自身道路被强行中断的最强烈抗议!这份“未完成”,本身就已经成了一种扭曲而强大的规则现象。
强行带走这光球,或许能暂时平息信物的共鸣,但绝非真正的“了却”。这份强烈的遗憾会继续存在,甚至可能因为离开这片适合它存在的“遗憾之岸”而变得不稳定,引发未知后果。
那么,只剩下一个选择——完成它。
让这被禁锢的绝唱,找到它应有的归宿。
洛辰收回神念,眼神变得坚定。他并非歌者,无法替缪薇唱出那最后一个音符。但他身负“寂灭”权柄,执掌终结。或许,他能给予这份“未完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成”。
他再次抬起手,这一次,指尖缭绕的不再是攻击性的【寂灭忘川】,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包容的寂灭之力。这力量不再象征着狂暴的终结,而是如同冥河本身,代表着万物的归宿,一切的安息。同时,他将那缕“余烬之辉”也催动到极致,不是为了洞察,而是为了“连接”与“映照”。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那淡紫色的光球之上。
没有爆炸,没有抗拒。
光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内部那凝固的景象开始流动。缪薇那无声歌唱的身影变得清晰,她那被扼住咽喉的痛苦表情,缓缓舒展。
洛辰没有试图去“创造”声音,而是以自身那蕴含着“归宿”意境的寂灭之力为引,以“余烬之辉”为桥,将这片“遗憾之岸”沉寂的规则,与缪薇光球内那沸腾却无声的“绝唱之意”连接起来。
他低声开口,声音并非歌唱,而是如同宣读古老的判词,带着冥河的死寂与终结的必然:
“尘归尘,土归土。”
“执念当归于安息,未竟当归于终结。”
“以寂灭之名,予汝绝唱……终章。”
嗡——!
整个“遗憾之岸”的所有光球,在这一刻齐齐发出微光,仿佛在共鸣,在送别。那棵水晶泪滴般的树木,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如同风铃般的叮咚声,那是无数遗憾得到抚慰的轻响。
而在洛辰指尖,那淡紫色的光球彻底融化,化作一道纯净的、蕴含着无尽悲伤与释然意境的旋律洪流!这洪流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作用于心灵!
它冲破了时空的束缚,冲破了冥河的隔绝,在这片死寂的彼岸轰然奏响!
那是一首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乐章。开头是压抑的、挣扎的悲鸣,如同被困的鸟儿撞击着牢笼;中段是爆发的、泣血般的控诉与呐喊,充满了对不公命运的抗争;而最终,在洛辰那“寂灭终章”的引导下,乐章并未走向彻底的毁灭或愤怒,而是化作了一种超越了悲伤的、无比辽阔而宁静的释然。
仿佛挣脱了所有枷锁,飞向了无垠的星空;仿佛看破了所有苦难,融入了永恒的河流。
绝唱,终于唱响。虽已迟暮,但其蕴含的艺术力量与精神意志,却在这完成的瞬间,达到了永恒的圆满。
旋律的洪流在达到顶峰后,并未消散,而是缓缓收束,如同百川归海,围绕着洛辰盘旋片刻,最终,带着一丝感激与告别的意念,尽数汇入了他怀中那枚“缪薇的绝唱·信物”之中。
信物不再灼热,反而散发出一种温润、圆满的光泽,其内部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灵性。它与洛辰之间的因果牵绊,并未消失,但那种尖锐的、充满遗憾的刺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沉淀后的联系。
因果,已了。
“未竟之愿得以圆满,滞留之魂得以往生。”摆渡人那干涩的声音适时响起,它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洛辰身后,“汝之行,合乎此岸规则。契约认可,汝可在此滞留一炷香的时间,汲取此地道韵,稳固汝之所得。”
洛辰微微颔首。了却缪薇的因果,不仅履行了承诺,似乎还得到了这片“遗憾之岸”规则本源的些许认可。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充斥着“遗憾”意蕴的规则力量,此刻对他不再排斥,反而带着一丝亲近。
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刻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右臂的寂灭印记与初火余烬的“薪柴之契”循环自行运转。而新获得的“余烬之辉”,则在吸收了刚才引导“绝唱终章”的经验后,似乎变得更加灵动,对规则的感知也越发敏锐。他尝试引导一丝此地纯净的“终结”与“安息”道韵,融入自身的寂灭之力中,使得那灰黑色的力量,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深邃与厚重。
同时,他也分出一缕心神,沉入那枚已然“圆满”的信物之中。完成后的“绝唱”,不仅仅是一段旋律,更似乎蕴含着某种关于“艺术”、“情感”乃至“执念”转化为力量的规则信息。这些信息对他而言颇为新颖,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当洛辰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的气息更加内敛,眼神也更加深邃。虽然本源依旧被“薪柴之契”缓慢汲取,但自身对力量的控制和理解,显然更上一层楼。
他站起身,看向摆渡人。
摆渡人那深井般的眸子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干涩地道:“因果已了,契约部分履行。该启程了。”
“去往何处?”洛辰问道。这一次的“彼岸”已经到达,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契约指引,薪柴归处。”摆渡人的回答依旧简洁而模糊,“汝身负‘薪柴之契’,猎杀‘渎神者’与‘规则窃贼’之职责,已与汝之命运轨迹交织。此舟将载汝,前往‘规则窃贼’气息泄露之坐标。”
规则窃贼?是指像悲鸣收割者那样的存在?还是……别的什么?
洛辰心中明了,这既是履行与摆渡人的契约,也是在为自己寻找缓解“薪柴之契”压力的替代燃料。同时,猎杀这类存在,必然伴随着风险与战斗,但也可能收获权柄碎片与规则知识,加速他自身力量的成长。
他没有再多问,迈步回到了幽冥摆渡舟之上。
古舟再次无声无息地滑入冥河迷雾之中,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未知的“彼岸”驶去。
洛辰立于舟头,回望那逐渐被迷雾重新笼罩的“遗憾之岸”。缪薇的绝唱已然终章,一份因果就此了结。但他前路上的因果丝线,却似乎变得更加纷繁复杂。
遗神银行的债务,薪柴之契的负担,古神寂灭之翼的谜团,三份规则薪柴的猎杀任务……如同无数条无形的锁链,缠绕在他身上,既是一种束缚,却也隐隐指向某个命运的焦点。
他摊开手掌,那缕“余烬之辉”在迷雾中散发着稳定而微弱的的光芒,照亮着前方不足丈许的河面。
迷雾依旧浓重,但舟,已再次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