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放下笔,抬头看向影七。
“海岛医馆的药船出发了没有?”
“已经离岸,凤翼卫押运,按您的吩咐,每箱药材都有封条,中途不得启封。”
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案上那份《沿海诸岛防疫章程》。江南水患刚平,百姓安顿下来,可海岛上的人还在等药。朝廷过去不管,他们便自生自灭。如今她既然执掌凤印,就不能再让边民死于无名之病。
“传令下去,三日后医馆女医正必须登岛设所,先治痢疾、风寒,再查水源。”
影七应声退下。
三日后的清晨,沈知微正在批阅北疆军报,忽有快马急递加急密信。
她拆开,是女医正的手书:“昨夜巡查发现,主井边缘有白色残渣,水质微苦,已封锁取水口。村民饮后未见大恙,但孩童多有腹痛。”
沈知微起身,走到沙盘前。海岛地形简陋,只有一眼深井供全岛五千人饮用。若水源被污染,不出十日,必成大疫。
她立刻召来影七:“调一艘快船,我要亲自去看。”
“您不能离京!”影七急道,“万一有变,朝中无人主持。”
“我不去,人就死了。”她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你派人换我衣裳,我去城外别院‘养病’,对外就说染了风寒。真正的我,乘夜船出海。”
影七咬牙点头。
当夜,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悄然驶离码头。
两日后,沈知微踏上小岛。她穿着粗布裙衫,头裹青巾,混在随行医女之中。村落破旧,屋舍低矮,几个孩子蹲在路边捂着肚子哭。一位老妇抱着孙子求药,声音嘶哑。
女医正迎上来,低声说:“井水煮沸后仍有异样,我们不敢让百姓喝。现在靠雨水和深坑存水度日,再拖几天,人就撑不住了。”
沈知微走进临时医所,查看残留水样。颜色清亮,闻不出异味,但杯底确有一层薄白沉淀。
“这毒不致命,却让人虚弱无力,长期饮用会损伤脏腑。”女医正说,“像是慢性投毒。”
沈知微眼神一冷。
这不是天灾,是人为。
她走出医所,沿着山路往井边走。半途,一个渔民打扮的男人迎面而来,肩扛渔网,脚步匆匆。两人擦肩而过时,那人眼角抽了一下,目光闪躲。
沈知微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心镜启动。
三秒静默。
脑中响起冰冷机械音:“投毒七日,药量渐增,等他们病得起不来,粮船不来,自然饿死……一个不留。”
她缓缓闭眼,又睁开。
果然是冲着灭村来的。
不是为了劫财,也不是为了占地,是要让这五千人悄无声息地死在海上,连哀嚎都传不到陆地。
“影七。”她低声唤道。
“在。”
“封锁全岛,所有船只不得离岸。暗中盯住刚才那个男人,查他落脚处。”
“是。”
当晚,凤翼卫摸进村外一间废弃渔屋,抓到那男子正在烧毁一张地图。上面标记了三个岛屿的水源位置。
审问之下,他招认自己是海盗派来的细作,受命在三座岛轮流投毒,制造饥荒假象,逼朝廷放弃海运补给。只要岛上没人敢住,海盗就能自由往来,劫掠商船。
沈知微坐在灯下听汇报,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们想饿死百姓?”
“是。”
“那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断人生路的人。”
她当即下令:
“第一,调集十艘运水船,从内陆运干净井水登岛,每日定量分发;”
“第二,命女医正连夜配制解毒汤剂,加入日常饮水,预防为主;”
“第三,把缴获的地图复制十份,沿岸各卫所传阅,加强巡逻;”
“第四,放出风声——岛上疫情爆发,官府准备弃岛。”
影七愣住:“您要骗他们?”
“我要钓大鱼。”
三天后。
清晨,海面雾气未散。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藏在礁石后,望远镜对准村落。他是海盗头目,专程来看成果。
按计划,此刻村里应已有百人倒下,尸体堆在屋前。可他看到的却是:
孩童在井边打水嬉戏,老人坐在门口喝粥,几个壮年男子正合力修缮渔船。
更让他震惊的是,村口搭起了棚子,一群穿白衣的女子正在给村民发药,每人领一碗褐色汤汁,当场喝下。
“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手下,“我不是说好每天加药?剂量够不够?”
“够……够的!可他们好像早知道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数十名凤翼卫从海陆包抄而来,刀出鞘,弓上弦。
海盗头目拔腿就跑,刚跳上小船,一支箭钉入船板,将他钉在原地。
他回头,看见一名女子站在岸边,青巾已摘,露出凤簪。
正是那日在渔屋旁擦肩而过的女人。
“你……你是皇后?”
沈知微没回答。她抬手,示意将人押走。
当天下午,她在村口广场当众打开毒药罐,倒出白色粉末。女医正站出来讲解如何识别、如何解毒,并宣布今后每年春秋两季,朝廷医船都会巡诊三岛,免费施药。
消息传开,数千岛民涌来。
一位白发老妪颤巍巍跪下,叩首泣血:“我们住在海边,从来没人管……今日才知道,天子脚下,连浪花里的村子也有人疼!”
人群寂静一瞬,随即齐刷刷跪倒。
“沈后救命,永世不忘!”
沈知微扶起老人,声音平静:“不是我救你们,是大周不能弃你们于不顾。”
海风吹起她的衣角,旌旗在身后猎猎作响。
三日后,她回到京城,在凤仪殿听取善后汇报。
“海盗头目已押送刑部,其余同党在三岛陆续落网。毒药成分查明,是一种矿物提炼物,长期摄入会导致器官衰竭。”
“海岛水源已彻底清洗,新井正在开凿。百姓自发组织守水队,日夜轮值。”
沈知微翻看供词,忽然停住。
供词末尾写着一句话:“指令来自内陆接头人,每月初七,于泉州码头交付银两。”
她合上卷宗,抬头问影七:
“今年春,哪个官员申请调任泉州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