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站在偏殿门口,手里拿着一卷账册,指尖微微发颤。她快步走到沈知微面前,低声说:“查到了,礼部尚书名下有七笔银流异常,都是从外府拨入,名义是修缮宗庙,可户部并无备案。”
沈知微坐在凤座旁的次位,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阳光照在殿角的铜鹤香炉上,映出一道斜光。她闭了会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沉下去。
“今日新贵入阁,他必出席主持。”她说,“我要他在靠近御阶时,听见我想听的话。”
影七低头应是,退到一旁。
半个时辰后,金殿钟响,百官列班。寒门新贵穿青袍,佩玉带,立于丹墀之下。礼部尚书着紫袍,执笏板,站在文官前列,神色如常。
裴砚坐于龙椅,目光扫过群臣。沈知微立于帝侧凤位,衣袖垂落,指尖轻触腕间玉铃。
典礼开始,礼部尚书出列,宣读新贵任职诏书。声音平稳,字句清晰,无半分破绽。
待新贵上前叩拜,尚书依礼趋前一步,伸手虚扶。这一动,让他离御阶不过五步。
沈知微闭眼。
心镜启动。
三秒静默。
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私会藩王三次,许以兵权换户部席位……结党已成,只待时机。”
她睁眼,眸光一凛。
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扣,节律分明。
影七立刻转身,悄然退出大殿。
典礼结束,百官未散。沈知微却已起身,向裴砚低语一句,便径直离去。
回到偏殿,她未坐,直接走到案前摊开纸笔。影七带回的账目摆在一边,她逐条对照,圈出几处关键日期。
“这七笔银子,都出现在藩王进京后的第三日。”她说,“而每次他出宫,尚书都会称病告假半个时辰。”
影七点头:“昨夜已有探子回报,尚书府后门在子时打开,一名戴斗篷男子入内,停留不到一炷香。”
“长史。”沈知微道,“一定是藩王府的长史。”
她提笔写下几行字,交给影七:“调两名女官,扮作修缮匠人,今夜潜入礼部档案库,找近半年所有藩王奏报的底档。尤其是被修改过批注的。”
影七接过纸条,转身要走。
“等等。”沈知微又道,“带上拓印纸和墨盒,不要动原件。”
影七应声而去。
当夜三更,女官得手归来。手中多了一叠副本,其中三份奏报明显被改动过时间与内容。原批为“暂缓议迁”,改后成了“准予增兵”。
沈知微看着那些字迹,嘴角没动,眼神却冷了下来。
“明日早朝,他会替藩王求一个祭祀特典。”她说,“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只要我点头,他就会上奏。”
影七问:“您真会点头?”
“我不会。”沈知微道,“但我让他以为我会。”
次日清晨,天光初亮。
金殿之上,百官肃立。寒门新贵站于末列,神情紧绷。
礼部尚书出列,拱手道:“启禀陛下,北境藩王近日上表,愿自筹粮草,代天子祭山川。此乃忠心可表之举,恳请恩准。”
殿中无人接话。
裴砚未动,只看向沈知微。
她站在凤位前,缓缓开口:“祭祀乃国之大事,岂能由藩王代行?况且近年边关不稳,若借机扩兵,谁来监管?”
尚书脸色微变,但仍坚持:“藩王素来恭顺,此举只为尽臣子之责,并无他意。”
沈知微冷笑一声:“无他意?那你为何在三天前,私自增拨十万两银子给他?”
满殿一静。
尚书瞳孔微缩:“皇后此言何意?臣奉旨调度,每一笔皆有记录。”
“是吗?”沈知微抬手,“呈上来。”
两名内侍抬着木箱走入,打开后取出几本账册与一份画像。
她指着账册:“这是户部与礼部的流水比对。你以‘修缮宗庙’为由拨款,可工部从未接到任务。而这笔钱,最终流入藩王私账。”
又指向画像:“这是你府后门的夜访图。此人经辨认,正是藩王府长史。你们见面不足一炷香,却连伞都没撑,不怕淋雨?”
尚书额头渗汗,强辩道:“这些……皆可伪造!皇后凭一幅画就想定臣之罪?荒唐!”
沈知微走近一步,直视他双眼:“那你告诉我,你昨夜还在想——只要拖过今日,藩王大军便可入京,是不是?”
尚书猛地抬头,整个人僵住。
他的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可那眼神,像被钉住的猎物。
殿中死寂。
裴砚终于起身,声音低沉:“你说,她是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尚书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臣……臣……”
“不必再说了。”沈知微退回凤位,“证据俱在,账目、文书、人证,样样齐全。你若还想抵赖,不妨等刑部查完你家地窖里的密信再说。”
裴砚一拍龙椅扶手,喝令:“礼部尚书勾结藩王,图谋不轨,即刻削职查办!家宅查封,三日内押赴刑部受审!”
四名禁军上前,架起尚书就走。
他一路挣扎,到最后也只是喃喃一句:“完了……全完了……”
百官低头,无人敢言。
直到人被拖出大殿,寒门新贵才缓缓出列,跪地叩首。
“臣蒙陛下录用,得以入阁。今日方知,朝堂险恶,若非沈后明察,我等寒门子弟寸步难行。”他说,“臣在此立誓——必不负江山社稷,不负沈后之望!”
其余新贵纷纷跪下,齐声道:“不负沈后之望!”
沈知微没说话。
她只是抬手,轻轻扶正了冠冕。
然后转身,走向偏殿。
裴砚坐在龙椅上,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
偏殿内,光线斜照进来,落在空案上。
影七走进来,低声说:“慎刑司刚报,尚书家中搜出三封密信,全是与藩王往来,约定起兵路线。”
沈知微笑了一下,但很快收住。
她拿起桌上那份被撕过的求娶信残片,指尖划过边缘。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名小太监跑进来,气喘吁吁:“启禀娘娘,城南集市有人传谣言,说太子中毒身亡,百姓已经开始抢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