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稳,沈知微掀帘下车。宫道上的风带着晨露的湿气,吹起她袖口一段素色绸边。裴砚已先一步走入御苑,背影挺直如松。
校场旗杆高耸,红底金纹的练武幡在风里展开。皇孙站在靶场前,身穿窄袖短袍,腰束革带,脚蹬小马靴。他抬头望见帝后并肩走来,立刻整了整衣襟,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裴砚点头,“今日是你第一日习武,不必拘礼。”
沈知微站在一旁,并未说话。她目光扫过两名教头,心中默念:查看左侧那人内心。
三秒静默。
【“这孩子站姿沉稳,根基不差。”】
她收回视线,又锁定右侧教头。
【“腕力够,若练弓三年,必成神射。”】
系统提示音落下,她心底最后一丝疑虑散去。这孩子确有天赋,训练可行。
裴砚迈步上前,声音传遍校场:“自今日起,皇嗣可习武。文以安邦,武以定国,我大周子孙,当文武兼修。”
几位随行官员站在场边,原本低语议论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一名老臣张了张嘴,似要开口劝谏,却被身旁同僚轻轻拉住袖子。他知道,帝王心意已决。
箭术课开始。
教头取出一张半人高的角弓,递到皇孙手中。弓身乌黑,弦紧绷如铁。
“三步立定,开弓瞄准,心随目走。”
皇孙依言而行。他双手持弓,右手指勾弦,缓缓拉开。动作虽显生涩,但姿态端正,呼吸平稳。
靶子设在五十步外,红心清晰可见。
第一箭离弦而出,破风声轻响,正中靶心。
围观教头微微睁眼。
第二箭再发,依旧命中。
第三箭时,风向忽变,草叶翻卷。他略作停顿,调整角度,松弦。
箭矢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竟将前一箭尾羽劈成两半,钉入原位。
场边有人倒吸一口气。
“这……是天生手感。”
裴砚站在原地,脸上没有笑意,眼神却缓了下来。
沈知微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刚才那一瞬,她动用了第三次读心——目标正是皇孙。
【“父皇说过,心定则箭直。”】
孩子心里记着父亲的话。她抬眼看向裴砚,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两人目光一碰,便各自移开。
接下来是马术。
御马“追电”被牵出场,通体漆黑,四蹄雪白,鼻孔喷着粗气,眼中泛着野性光芒。它曾摔过三位骑手,宫中无人敢轻易驾驭。
皇孙走到马前,伸手轻抚马颈。追电甩了甩头,鬃毛飞扬,却没有退后。
裴砚走上前,“上马前,先与马识心。”
他说完,亲自示范,一手握缰,一脚踩蹬,翻身而上。追电躁动几步,被他用双腿夹住腰腹,慢慢安静下来。
“现在你来。”
皇孙深吸一口气,照着刚才的动作,踩蹬、提身、落鞍,一气呵成。
追电猛地扬蹄,嘶鸣一声,几乎立起。众人屏息。
他身体前倾,压住马背,右手控缰不松,左手轻拍马颈,嘴里低声说了句什么。
马儿抖了抖耳朵,竟顺从地踏起步来。
绕桩开始。
八根木桩排成曲线,间距狭窄。追电加速疾驰,蹄声如鼓。皇孙伏在鞍上,身形紧贴马背,过弯时身体倾斜,几乎贴近地面,却又稳如磐石。
最后一个桩后急停,追电前蹄腾空,落地时纹丝未动。
全场寂静片刻,随即响起掌声。
一位教头忍不住叹道:“少年英武,控马如臂使指。”
另一位点头附和:“此子胆识过人,非寻常可比。”
沈知微再次启用系统,目标锁定那位一向保守的清流老臣。
【“此子有先帝少年之风,若得良导,必成明主。”】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裴砚走到场边,对众人道:“自今日起,皇孙每月校场演练一次,百官可列席观训。”
这话一出,等于将习武定为制度。再无人敢质疑。
训练结束,侍从牵马带人离去。皇孙回头看了帝后一眼,才转身走远。
阳光洒在校场上,碎草随风滚动。沈知微与裴砚并肩走向梧桐树下。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裴砚忽然说:“他像你,冷静而坚韧。”
沈知微笑了笑,“更像您,天生便知何为担当。”
裴砚侧头看她,目光温和。她也转过脸,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再说话。
远处传来钟声,一下一下,敲在午后安静的宫墙上。
一名内侍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份文书,脚步急促。
沈知微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匠坊调档结果:近三年参与铸器的工匠共一百三十七人,其中七人名字出现在早年库房残页上,标注为“守器人”。
她合上文书,递给裴砚。
他看完,眉头微皱。
“这些人还在不在?”
她说:“已经派人去查户籍了。”
裴砚盯着那几个名字,沉默片刻。
“若他们真与镇国鼎有关,那就不是小事。”
沈知微点头,“背后若是有人在推这件事,目的就不只是造一座鼎。”
“是什么?”
她看着远处空荡的校场,那里还留着马蹄踩出的印痕。
“是让所有人相信,天命归于某一人。”
裴砚冷笑一声,“可真正的国运,从来不在铜鼎发光那一瞬。”
“而在一代代人怎么走下去。”
风吹起她的裙角,一片梧桐叶落下,打着旋,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拾起,放在掌心看了看,然后松手。
叶子被风卷走,飘向宫墙深处。
一名侍卫快步走来,在裴砚耳边低语几句。
裴砚脸色微变。
“北狄使团提前入京,已在宫门外候见?”
侍卫低头,“说是奉国主之命,有要事相商。”
沈知微抬眼,“这个时候来?”
裴砚看向她,“你觉得是巧合?”
她没回答,只问:“带了多少人?”
“三十骑,全副武装,未卸刀。”
空气一下子紧了几分。
裴砚转身就走,“去议政殿。”
她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
廊下光影交错,脚步声回荡在石砖之上。
走到半路,一名小太监迎面跑来,差点撞上。
“娘娘!东宫送来消息,说皇孙方才骑马时手腕擦伤,已上了药,无大碍。”
沈知微脚步一顿。
裴砚停下,回头问:“严重吗?”
“皮外伤,就是磨破了一层。”
裴砚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她加快步伐跟上,心里却记下了这一笔。
北狄来得突然,皇孙受伤又恰逢其时。两件事看似无关,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了议政殿外,守卫通报进去。
片刻后,门开。
一个披着灰狼皮氅的男人站在殿中,背对着他们,正在查看墙上悬挂的地图。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面孔陌生,眼神锐利。
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沉。
“贵国最近很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