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神色冷峻,大步朝着议政殿方向走去,脚步急切。沈知微敏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毫不犹豫地快步跟上。
两人穿过长廊时风势渐强,吹得檐下铜铃轻响。
殿前广场已有守卫列队,北狄使臣立于石阶之下,灰狼皮氅在风中翻动。他背对宫门,正盯着墙上悬挂的地图,神情专注。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裴砚,又落在沈知微身上,略作停留。
“贵国最近很热闹啊。”他开口,声音低沉。
裴砚站在台阶上方,并未应话。沈知微垂眸片刻,心中默念:查看此人内心。
三秒静默。
【“主上要的不是和约,是那个女人——若能娶她为后,大周江山迟早归我族。”】
她指尖微收,袖中手掌悄然握紧。原来北狄新王所图并非边贸通商,而是想借联姻之名,将她掳回北地,再以皇后身份干预朝政。
她抬眼看向裴砚,目光清冷。裴砚微微颔首,眼神沉稳如铁。
使臣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双手呈上:“北狄国主亲笔书信,请陛下御览。”
内侍接过,转呈裴砚。裴砚未拆,只淡淡问:“何事?”
“我国主仰慕皇后贤德,愿结秦晋之好,永结盟誓。”使臣语气恭敬,却字字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殿前一片死寂。
随即有低语响起,文官们面面相觑。有人皱眉,有人冷笑,更多人屏息观望。
沈知微忽然向前一步,伸手取过那封密函。使臣一怔,未敢阻拦。
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手指一扯,纸张裂开一道口子。再一用力,整封信被撕成两半。她再次撕扯,碎片扬手掷出。
纸片随风四散,飘落在青砖地上。
“本宫乃大周国母,岂容蛮夷妄议婚配?”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们的新王连跪拜之礼都未曾学全,也敢妄想母仪天下?”
使臣脸色骤变,嘴唇微动,似要争辩。
沈知微盯着他,继续道:“一介化外之邦,无礼无义,有何资格谈婚论嫁?回去告诉你们国主——他的梦,做错了地方。”
满殿寂静片刻,随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有官员低头掩嘴,有人干脆朗声大笑。兵部尚书拍了下大腿,低声说:“这话说得痛快!”
使臣额头青筋跳动,双拳紧握,却不敢发作。他知道此刻若动手,三十骑随从立刻会被禁军团团围住。
他咬牙道:“皇后此言……太过羞辱。”
“羞辱?”沈知微冷笑,“你们打着求亲的幌子,心里盘算的是如何夺我大周权柄。这种心思,还指望被人恭敬相待?”
她再度发动系统:查看此人内心。
【“若非兵力未集,今日便该血洗宫门!”】
她唇角微扬,转身向裴砚福身:“陛下,此人包藏祸心,不如暂扣七日,以儆效尤。”
裴砚点头:“准。北狄无礼在先,休怪朕不留情面。”
殿前禁军立刻上前两步,呈合围之势。使臣脸色发白,终于低下头:“臣……告退。”
“退?”沈知微淡淡道,“谁说你可以走了?陛下刚下令扣押你七日,等你想清楚该如何回话,再放你出宫。”
使臣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她。
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你们国主派你来,不是为了议和,是为了试探。现在你看到了——大周的皇后不会低头,大周的朝廷更不容戏弄。”
使臣嘴唇颤抖,终是垂下头,不再言语。
裴砚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从未见她如此锋利过。平日温婉守礼,今日却如刀出鞘,毫不留情。
他知道,她不是冲动。她是看清了对方的野心,才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粉碎它。
朝臣们的情绪已被彻底点燃。有人低声议论:“北狄这些年屡次犯边,如今竟敢打皇后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要我说,就该把这使臣关一个月,让他好好想想什么叫尊卑。”
“还是皇后厉害,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回原形。”
沈知微站在石阶之上,风吹起她的裙摆,发丝轻扬。她望着使臣被带离宫门的背影,眼神未动。
裴砚走下台阶,站到她身旁。
“你觉得他会老实?”他问。
“不会。”她答,“但他会回去如实禀报——我们不怕他,也不怕他们的威胁。”
“那接下来呢?”
“等他自己乱阵脚。”她说,“贪心的人,总会多走一步。”
裴砚看着她侧脸,忽然觉得心头一松。这些年来,他独坐高位,防着兄弟,压着权臣,连最爱的人都不敢轻易交付。可此刻,他身边站着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她不必喊杀,也不必怒斥,只需一句话,就能让敌人心胆俱寒。
他低声说:“刚才那一撕,很解气。”
她转头看他,眼里有一瞬的笑意:“我也觉得。”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自然,像是早已做过千百遍。
她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站着。
远处宫墙下,使臣被带出宫门。他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城楼,眼中满是屈辱与不甘。
随从迎上来,低声问:“大人,现在怎么办?”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回信。”他说,“告诉国主,大周皇后……不好对付。”
随从点头,正要离去。
他忽然又开口:“等等。”
“传令下去,边境三营即刻集结,但不得轻举妄动。”
随从一惊:“可是……陛下不是说暂扣七日吗?”
“正因为被扣了七日,我才更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没输。”他冷笑,“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才是真的输了。”
他抬头望向宫城深处,目光穿过层层殿宇,仿佛能看到那抹素色身影仍立于阶前。
“沈知微……你以为这一撕就能吓退我们?”
他咬牙,“这场棋,才刚开始。”
宫内,沈知微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掠过脊背。她不动声色,只将袖口拉下几分。
裴砚察觉她动作,问:“冷?”
“风大。”她说。
他点头,牵她往偏殿走:“先避避风,还有事要议。”
她跟着他前行,脚步平稳。走过回廊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宫门方向。
那里空荡无人,唯有几片碎纸贴在砖缝之间,在风里轻轻颤动。
一名内侍匆匆赶来,递上一份文书。
裴砚接过翻看,眉头微皱:“匠坊查到了七名‘守器人’,其中三人已死,两人失踪,只剩两个还在京中。”
沈知微接过一看,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这个人。”她指了指,“十年前曾在镇国鼎铸造局当差,后来因贪墨被革职。”
“查他。”裴砚说,“既然有人重新提起镇国鼎,那就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她点头,将文书折好放入袖中。
裴砚看着她,忽然问:“刚才在殿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提婚事?”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猜到他们不会只为和谈而来。”
“所以你准备好了?”
“我没有准备。”她摇头,“我只是知道,有些人一旦有了念头,就会忍不住伸手。我只要等着,看他什么时候露出来。”
裴砚沉默片刻,低声道:“幸好是你站在我身边。”
她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风吹过庭院,卷起落叶一片。一片枯叶打着旋,撞上廊柱,又跌落在地。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这片叶子上,忽然想起什么。
“追电今天训练时,是不是受了惊?”她问。
裴砚一愣:“你怎么知道?”
“皇孙擦伤的地方,是在右手腕外侧。”她说,“那是控缰的手。马突然扬蹄,说明它听见或闻到了让它害怕的东西。”
“你是说……有人动了手脚?”
“我不确定。”她声音很轻,“但北狄来得正好,皇孙受伤也正好,现在又有人提起镇国鼎。”
她抬头看他:“这些事,可能都不是巧合。”
裴砚眼神一凛。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飞奔而来,在裴砚耳边低语几句。
裴砚脸色微变。
“东宫刚送来消息——追电今早被人喂了迷药,剂量极小,不易察觉,但足以让马性情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