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急使跪在太极殿外,额头贴着冰冷的石砖。他双手捧着一封黄绢文书,声音发颤:“我国可汗愿重开和谈,请陛下明鉴。”
殿内,沈知微站在御阶之下,目光落在那封文书上。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侧头看了裴砚一眼。裴砚坐在龙椅上,神色未动,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这才缓步走下台阶,伸手接过文书。封面火漆完整,印纹清晰,是北狄王庭专用的狼首图样。她指尖划过封口边缘,感受到一丝细微的凸起——这封印曾被打开过,又重新封好。
她不动声色地将文书打开,快速扫过内容。条款看似恭敬,实则暗藏玄机。其中一条写着:“两国交好,宜共守边贸之利,大周可酌情减免边境三城驻军。”
她合上文书,转身走向裴砚。
“这封不是真函。”她低声说,“北狄可汗不会提这种条件。这是有人想借和谈之名,削弱我边境防务。”
裴砚盯着她:“你有把握?”
“有。”她说,“他们急于重开谈判,说明前次伪函败露后,内部已有分歧。现在来的使者地位不高,只是探路的棋子。”
裴砚沉默片刻:“你想怎么应对?”
她将文书放在案上,用镇纸压住一角。“让他们以为和谈能成。我们拟一份假回函,写得像是接受了部分条件,但在关键处埋下‘归还五城’的条款。等他们带回去,自然会起争执。”
裴砚眯了眼:“他们会发现。”
“发现也晚了。”她说,“等他们意识到被骗,我们已经掌握主动。到时拿出原始记录,逼他们承认条款有效。”
裴砚缓缓点头:“准你行事。”
当夜,沈知微召来心腹女官,在书房闭门书写。她亲自口述内容,字句严谨,格式完全仿照北狄官方文书。写完后,又命人找来与原件相同的黄绢纸,加盖伪造的礼部骑缝印。
第二日清晨,北狄使者再次入殿。
沈知微将一份密封好的文书交予他:“这是我国回函,请贵国详阅。若无异议,三日后可正式签署协议。”
使者双手接过,脸上露出喜色。他未多问,匆匆告退。
三日后,北狄正使抵达京城。
此人年近五旬,身穿银边黑袍,面容冷峻。他一进殿就将文书摔在御前:“贵朝欺人太甚!何时答应过归还五城?此等荒谬条款,绝非我方所提!”
沈知微立于阶下,神情平静。
“你说此函荒谬?”她开口,“可这正是你们使者亲手接走的回函副本。我们礼部有交接登记,宫门守卫可作证。文书封印完好,未曾拆改。”
正使怒道:“那是假的!你们篡改内容!”
“若有篡改,”她淡淡道,“请指出哪一处笔迹不符,哪一道印章有误?”
对方语塞。
她走到案前,展开两份文书并列对比。“你看,这份是我朝发出的底稿,这份是你们带回的副本。纸张、墨色、格式一致,连骑缝印都对得上。唯一不同的,是你们自己添加的批注——在这里,你们用红笔划掉了‘五城归还’一句。”
她抬眼看向对方:“若真是我们造假,为何留下你们修改的痕迹?”
殿中一片寂静。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北狄若无意和谈,尽可直言。但若一面派使求和,一面否认已收文书,岂非失信于天下?”
正使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
裴砚终于开口:“朕只问一句——你们是否承认这份文书的有效性?若不认,便是毁约在先,后果自负。”
正使低头不语。
半日后,北狄使者传回消息:可汗同意条款,愿归还旧境五城,并献十匹汗血马以示诚意。
五日后,五城地图与守印送抵京城。
裴砚在太极殿宣诏,正式接收边城。百姓闻讯,街头欢呼。边军传令兵快马加鞭奔赴前线,士气大振。
朝臣纷纷上贺表。
“皇后智谋深远,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役夺回失地,功在千秋!”
“北狄服软,边疆可安十年!”
裴砚站在殿前,看着沈知微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五城印信。她将木匣捧起,递给一名内侍:“送往兵部存档,不得延误。”
内侍应声退下。
裴砚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是怎么想到用假函反制的?”
她看了他一眼:“他们敢造假,我们就比他们更真。只要流程合规,证据齐全,他们再狡辩也没用。”
裴砚轻笑一声:“以后和谈,都由你主理。”
她未答话,只是微微颔首。
退朝时,天色已近黄昏。她走出大殿,迎面一阵风刮来,吹起了袖角。远处宫门处,十匹通体赤红的骏马被牵入御马监,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一名小太监跑来禀报:“皇后娘娘,汗血马已入厩,兽医正在查验。”
她点头:“查仔细些,别让病马混进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
她站在廊下,望着西边天际最后一抹余光。一名侍卫快步走来,递上一封密报。
她拆开看了一眼,眉头微动。
密报上写着:北狄左翼军副统领昨夜离营,行踪不明。
她将密报折好,收入袖中。
风又起,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廊柱上发出轻响。
她转身往宫内走去,脚步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