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坐在紫宸殿偏厅的案前,手指翻过一卷军档。昨夜送去谍网密室破译的鹰形铜牌上纸条仍未有消息传回,她暂且将心思放在眼前事务上,抬手拨了拨跳动的灯芯。
她知道,残党还在动,但不能再等。
裴砚从外殿进来,披着玄色常服,肩上还带着秋夜的凉气。他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声音低沉:“你已盯了三炷香时间。”
“这些人里,会有能用的人。”她说着,将手中一份名录递给他,“明日女将遴选,我已拟好初选名单。”
裴砚接过看了看,眉头微皱:“寒门居多?”
“越是底层出身,越懂边民之苦。”她抬头看他,“北狄年年犯境,死的从来不是世家子弟。若只让高门垄断军权,边关如何长久?”
裴砚沉默片刻,把名录放在案上。“今日早朝,我要颁《女领兵令》。”
这句话落下,像一块石头砸进湖心。沈知微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一步有多难。祖制压人,士族盘根错节,多少老臣靠着军功世袭把持兵权。如今要开女子统兵之路,等于动他们的根基。
天刚亮,金殿之上百官列立。裴砚站于丹陛之上,目光扫过群臣,开口便如惊雷:“自即日起,凡有才具者,不论男女,皆可披甲执锐,统军御敌。寒门女子,尤当重用。”
殿内顿时哗然。
一名白须老将出列跪地:“陛下!战场血腥杀伐之地,岂容妇人涉足?此令若行,恐乱纲常!”
另一人附和:“古来军权归男,牝鸡司晨,国必不祥!”
裴砚冷笑一声:“朕问你们,守边的是谁?战死沙场的是谁?是你们的儿子?还是那些被你们贬为‘贱役’的寒门儿郎?如今连女子都想为国出力,你们反倒说‘不祥’?”
无人再敢开口。
诏书传下,宫外坊间立刻炸开了锅。有人骂朝廷失德,也有人悄悄议论:“听说皇后亲自主持遴选,不看家世,只考本事。”
遴选设在禁军校场。十名女子依次入场,皆着粗布短衣,腰佩木剑。沈知微坐在观台一侧,不动声色地看着每一个人。
第一个少女来自陇西农家,十五岁,父亲死于北狄劫掠。她说话时声音发颤,却挺直了背脊:“我想学打仗,不让村子再烧。”
沈知微心中默念启用能力。
三秒静止。
她听见那少女的心声:【如果我能拿刀,一定要砍断敌人的脖子。】
她提笔写下名字。
第二个女子出身小吏之家,自称熟读《孙子兵法》。她言辞流畅,引经据典。沈知微再次启用系统。
三秒静止。
心声浮现:【只要当上教头,就能嫁进军营世家,跳出贫户命。】
她合上名册,划去其名。
第三个女子身材瘦小,但眼神极稳。她不说豪言,只道:“我会骑马,会射箭,也能带人活下来。”
沈知微第三次启用能力。
三秒静止。
心声清晰传来:【我不想当英雄,只想让更多人活着回来。】
她点头,录其入册。
三日遴选结束,十人入选,三人授校尉衔,即刻调往西北边军历练。消息传出,军营震动。有老兵嗤笑:“女人也配带兵?”可当新任女教头在校场连射九箭全中靶心时,没人再出声。
裴砚在紫宸殿看完报文,抬眼问沈知微:“你觉得谁能用?”
“那个陇西姑娘。”她说,“她不怕死,也不求荣。这种人,最肯拼命。”
裴砚提笔批下一道调令:“派她去朔州协防,归陈将军节制。”
沈知微看着那份文书,忽然道:“裴昭虽死,势力未清。这次秋猎遇袭,说明他们还有耳目在军中。”
“查。”裴砚放下笔,“从兵部名册开始,凡近五年调动频繁、背景模糊者,全部停职待审。”
她又说:“女将上任,未必只是为了公平。她们没有旧党牵连,不受派系束缚,反而是最干净的一股力量。”
裴砚看着她,缓缓点头:“你早就想到了。”
“我只是不想等到下一波刺杀再来应对。”她收回视线,继续翻阅档案,“现在每一步,都要走在敌人前面。”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名内侍捧着新报进来:“西北急奏,沈清瑶勾结北狄残部,在边境集结兵马,意图南下。”
裴砚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沈知微也跟着起身,走到他身边。图上一点红标记正钉在雁门关外。
“她动手了。”他说。
“那就让她看看。”沈知微盯着那点红,“新提拔的女校尉,能不能守住大周的门。”
裴砚拿起令箭,交给身旁亲卫:“传令下去,召新晋女将入宫听命。”
亲卫领命而去。
沈知微站在地图前没有动。她想起昨日夜里,谍网送来一条密信——鹰形组织曾在五年前资助一批流民女子习武,地点就在北疆一带。
那些人,是不是也在这次入选之中?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外面传来通报声:“陇西参选女林婉,奉召到殿外候命。”
裴砚转头看她:“你去见她。”
沈知微点头,起身走向殿门。门外晨光微亮,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石阶下,穿着刚发的军袍,袖口还沾着校场的尘土。
她走下台阶,站在那女孩面前。
女孩抬头看她,眼睛很亮。
“你知道为什么要选你吗?”沈知微问。
“因为……我能打。”女孩声音不大,但很稳。
沈知微笑了笑,没答话。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对方肩上的灰尘。
然后低声说:“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陇西村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