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刚在案前落座,雪青便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封火漆密信。她拆开只扫了一眼,眉头立刻压了下来。
太子巡边至雁门关,奏报军中粮仓存粮不足六成,士卒日食两餐稀粥,已有数人晕倒营中。随信附了一张清单,列明各仓实存米石数,字迹是太子亲笔,末尾写着:“儿不敢妄言,望母后定夺。”
她将信纸放下,指尖敲了敲桌面。南陵仓的事还没收尾,边关又出问题。老鼠能吃三千石,难道边关的风沙也能吞粮?
“召谍网密探。”她说。
半个时辰后,一名黑衣女子跪在殿内,呈上近三年雁门关粮饷发放记录。沈知微一页页翻看,目光停在每月末的核销条目上。“运输损耗”“仓储霉变”“鼠耗补偿”,名目五花八门,总数固定——每月三千石。
她冷笑一声:“这三千石,是喂了将士还是喂了鬼?”
“娘娘怀疑守将?”雪青低声问。
“先见人。”她说。
次日早朝,雁门关总兵蒋承岳入宫述职。他身披旧甲,脸上带着风霜痕迹,进殿时步伐沉稳。裴砚坐在龙椅上,问他边关防务如何。
蒋承岳抱拳回话:“将士用命,粮草虽紧,尚可支撑。臣与兵卒同食粗粝,不敢言苦。”
沈知微站在皇后位上,不动声色地启动心镜系统。
三秒静默。
脑中响起冰冷机械音:
“只要再撑两个月,这批粮饷就能全转去幽州暗仓。”
她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袖口织纹。果然是贼。
礼部一位官员站出来为蒋承岳说话:“太子年少,或被流言所惑。边地潮湿,存粮易坏,多报些损耗也是常情。”
沈知微抬头看向裴砚:“陛下,不如请守将当众呈交最新粮册,由户部与工部联合核查,以证清白。”
蒋承岳神色未变,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册账本,双手奉上。禁军队长接过,送至御前。
裴砚翻了几页,皱眉:“去年十月,上报损耗一千八百石?当月并无暴雨或火灾。”
“边地鼠患严重,又有湿气侵仓。”蒋承岳答得干脆,“臣已下令加修仓墙,添置熏药。”
沈知微轻笑:“那倒是辛苦了这些老鼠,穿盔戴甲还能啃穿三重木板。”
殿中无人应声。
她转向裴砚:“陛下,光查账册不够。不如派钦差携密令赴雁门,开仓实点。若真有亏空,也好及时补救,莫让将士饿着肚子守国门。”
裴砚盯着蒋承岳片刻,终于点头:“准奏。即刻起程,不得延误。”
退朝后,沈知微回到凤仪宫,立刻召来秦素。
“我要一份紧急调粮令。”她说,“写明朝廷将从雁门抽调两千石军粮,支援西域使团归途补给。文书要像真的,印鉴仿工部样式。”
秦素一怔:“可我们并未决定调粮……”
“就是要让他以为是真的。”沈知微声音很平,“守将若真有问题,必会趁机转移私藏的粮。你把文书誊抄三份,故意让他的眼线看到。”
秦素明白了,低头记下细节。
当夜,谍网回报:蒋承岳府中管家深夜出门,持密信送往城西一处客栈。次日凌晨,东岭方向有车队出城,押运十余辆板车,皆覆油布,马蹄裹布,行踪隐蔽。
沈知微立即下令:“截下来。”
两刻钟后,快马传回消息——禁军伪装商队,在东岭隘口拦下运粮队。车上全是印有“大周军用”的麻袋,打开查验,尽是新米。数量合计一千九百八十石,与近年累计亏空高度吻合。
她提笔写下一道密令,盖上凤印,交给雪青:“快马送去雁门关,交到太子手中。”
信里不仅列出蒋承岳多年造假手法,还写道:“查其副将赵元吉,曾三次向幽州裴府寄银,单据藏于私宅夹墙。此人不可留。”
天黑前,京中蒋承岳尚在府中饮酒,忽听大门被撞开。禁军队长带人闯入,亮出圣旨:“奉旨拿问蒋承岳,涉嫌克扣军粮、私运国储,即刻押解回狱!”
他酒杯落地,整个人僵在原地。
当晚,囚车离京,直赴雁门关示众。
三日后,太子派人送回一封信。信中说,他已当众宣读罪状,查封守将府邸,在地窖搜出大量账册。百姓围在军营外哭喊,称三年未见足额口粮。
最后几行字写道:“儿握母后派来的女官之手,直言——母后早料到你会动手。”
沈知微看完信,放在烛火上烧了。
她转身走到案前,翻开新的奏折。边境八州军需调度图摊在桌上,红笔圈出雁门、云州、凉河三地。她的手指慢慢移到幽州位置,顿了顿,提起朱笔,在旁边画了一个圈。
门外传来脚步声,雪青进来禀报:“娘娘,刚收到边关急件。太子说,东岭截获的粮袋上,有两袋底部缝线不同,拆开后发现夹层中有半张转运凭证,目的地写着‘柳县’。”
沈知微停下笔。
“柳县归哪个府管?”
“属幽州。”雪青答。
她盯着地图,忽然问:“幽州刺史是谁?”
“姓陈,名德远,任职五年,政绩考评皆为上等。”
沈知微没再说话。她把朱笔放进笔洗,端起茶盏吹了口气。
茶面映着烛光,晃了一下。
她放下茶盏,重新执笔,在幽州刺史名字旁也画了个圈。
雪青低头看着那张图,不敢出声。
沈知微写完最后一行批注,将奏折合上。窗外夜风卷起檐角铃铛,响了一声。
她抬手拨了拨灯芯,火光猛地跳起,照亮她半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