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宫道的石缝,发出一声闷响。沈知微掀开车帘,指尖还沾着灾区泥土的涩意。她将最后一份流民安置册交到户部小吏手中,转身步入宫门。
太后的召见已在半个时辰前传下。她一路未停,直入慈宁宫。殿内熏香淡淡,太后倚在榻上,见她进来,抬了抬手:“你总算回来了。”
“臣妾已处置完灾区诸事。”她垂首答话,声音平稳。
太后点头,“北狄新王遣妹来求亲,三日前就到了。陛下未允,只让你先见一见。”
沈知微抬眼,“是和亲?”
“说是示好,要结秦晋之好。”太后语气微沉,“可这节骨眼上来人,我不放心。你去会她,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应下,退出大殿。回房换下粗布衣裙,梳发插簪,白玉簪扣进发髻时,指尖顿了顿。她记得临行前李家庄那个被打断胳膊的男人说的话——穿黑衣的,常去找账房喝酒。
那不是巧合。
但她现在顾不上想这些。北狄公主住在鸿胪寺驿馆,明日便要入宫赴宴。她得亲自去见。
次日午时,宫中设宴于昭华殿。阳光照在青砖地上,映出一片亮色。北狄公主身着红金长袍,头戴一支金丝缠凤尾簪,发间珠光流转。她举止从容,向裴砚行礼时,声音清亮:“我兄长仰慕大周礼仪,特遣我前来,愿以姻亲固两国之好。”
裴砚坐在主位,神色不动。沈知微立于侧后,目光落在那支凤尾簪上。簪尖细长,末端微微弯曲,像是某种毒针的形状。
她缓步上前,端起酒杯:“远客辛苦,我敬公主一杯。”
北狄公主抬眸看她,嘴角微扬,举杯相迎。
就在两人碰杯的瞬间,沈知微默念启动系统。
三秒倒计时开始。
【再过七日,毒发于龙榻,大周必乱】
机械音落下,她眼神微动,面上却无异样,饮尽杯中酒后退回原位。
那支簪子有问题。毒素不会立刻发作,而是通过长期接触皮肤渗入体内,专攻心脉。帝王若纳此女为妃,不出半月便会昏厥难醒。
她低头摩挲杯沿,心中已有判断。
宴罢,她未回寝宫,径直去了御书房。裴砚正在批阅边关军报,见她进来,放下笔:“如何?”
“公主言辞得体,礼数周全。”她站在书案前,“但她发簪藏毒,目标是你。”
裴砚眉头一紧,“你说什么?”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方才系统读取的心声内容。“我亲眼所见,那支凤尾簪内有暗槽,应是装了慢性毒药。只需每日靠近你身边,毒素便会随体温释放。”
裴砚站起身,“立刻抓人。”
“不能抓。”她摇头,“她是使臣,若我们当场揭破,北狄便可借题发挥,说我们羞辱来使,撕毁盟约出兵南下。现在边境防线尚未稳固,百姓刚从水患中喘息,不能再开战。”
裴砚沉默片刻,“那你说怎么办?”
“先把簪子换下来。”她说,“让她继续以为计划顺利,我们才有时间反制。”
裴砚盯着她,“你有把握?”
“有。”她点头,“我会让可靠的人动手,不留痕迹。”
当夜,她命一名曾受她提拔的内侍潜入驿馆。那人原是雪鸢旧部,如今调在内侍监当差,行事稳妥。她亲自写下命令:取回凤尾簪,换上一支外观相同但无毒的南珠步摇,原簪封存,送太医院密验。
四更天,内侍回报任务完成。那支凤尾簪已被带回,交由太医查验。次日清晨,太医院提领匆匆入宫,呈上检验结果:“簪中藏有‘寒髓散’,北狄秘药,仅王族可用。此毒无色无味,长期佩戴可致心神衰竭,发作时如积劳成疾,极难察觉。”
裴砚看完奏报,冷笑一声:“好一个和亲。”
“他们想让你病倒,朝局动荡,然后趁机攻城。”沈知微站在殿中,“但现在,我们可以反过来用这个局。”
“你想怎么做?”
“假意答应婚事。”她说,“选一人代嫁,送去北狄。等她们发现真相,已是木已成舟。那时我们不仅拆了他们的阴谋,还能在敌国内部埋下一枚棋子。”
裴砚看着她,“人选你定。”
“是。”她应下,“但在此之前,还得稳住这位公主。”
接下来几日,宫中对北狄公主礼遇有加。沈知微亲自安排住处饮食,每日派人问候。公主起初警惕,见无人怀疑,渐渐放松。她甚至主动提起婚期,问何时能见皇帝亲允。
沈知微让人回话说,陛下正在挑选吉日,不日便有旨意。
meanwhile,她已开始物色代嫁之人。女子科举放榜不久,其中有一名才女出身寒门,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她在家中毫无牵绊。更重要的是,她懂医术,曾在策论中写过《毒理辨析》,对各类药物颇有研究。
这样的人,最适合深入敌营。
她将名字记下,暂不公布。
第五日午后,她再次前往驿馆探望。公主正在窗前梳头,那支南珠步摇插在发间,光泽温润。她回头一笑:“贵妃娘娘又来了。”
“听说你这几日胃口不佳。”沈知微走近,“可是水土不服?”
“些许不适,不碍事。”公主放下梳子,“倒是你们皇宫太大,走一圈就累了。”
沈知微看着她指节泛白,额角隐有青痕,那是长期控毒者的特征。她不动声色,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常用的安神膏,抹在太阳穴能解乏。送你一瓶,也算一点心意。”
公主接过,道谢收下。
走出驿馆时,沈知微对随行宫女低语:“盯紧她用那药膏的情况。若她涂抹后擦洗频繁,说明她起了疑心。”
宫女领命而去。
回到紫宸殿东阁,裴砚已在等候。他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份太医院密报。
“你打算什么时候宣布代嫁?”他问。
“等她彻底放松警惕。”她说,“最快三日内。”
裴砚点头,“边境斥候刚报,北狄主力正在调动,似有南侵之意。若我们动作太慢,他们可能提前动手。”
“那就不能再拖。”她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纸,“明日我就召那才女入宫,告知她使命。若她愿意,后日便可举行册封礼,对外宣称赐婚北狄。”
裴砚看着她,“你不担心她暴露?”
“我担心。”她说,“但我更担心百姓再遭战火。这一局,必须走。”
窗外传来更鼓声。夕阳斜照,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裴砚忽然开口:“若有一天,你也被人用这种方式算计,你会怎么办?”
她抬头看他,“我会让对方后悔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