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空间涟漪还在空气中轻轻晃荡,像未散尽的雾,罗恩的靴底已悄然触上青石板。石板上还留着混战的余温,血污凝固成暗褐色的斑块,断裂的玄铁弯刀斜插在石缝里,刀身反射的冷光扫过他的鞋面——他的脚步却稳得像扎根在原地,连一丝尘埃都没惊起。
不远处,残存的袭击者正贴着墙根缓缓退走。穿玄色劲装的汉子攥着半截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石板上发出“嗒”的轻响,却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穿青色道袍的修士把歪斜的道冠按得更低,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断剑的残柄,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了空气里的寂静。罗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在他们身上停留,仿佛这些人只是路边的碎石,全然入不了他的眼。
端木家族的众人围在防御阵的废墟旁,模样各是狼狈。年轻的子弟还攥着破损的桃木剑,剑身上的血渍已干涸成暗红,指节绷得发紧,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恍惚;年长些的族人扶着受伤的同伴,眉头拧成疙瘩,脸上的感激与敬畏像潮水般涌上来,却又被一丝藏不住的不安压着——眼前这人手段太过恐怖,他们既庆幸被救,又隐隐怕这份力量会带来新的未知。可罗恩连余光都没分给他们,目光如定海神针,直直锁在阵中央那道纤弱却挺直的身影上。
他迈步走向端木瑛,风卷着地上的碎布片掠过他的衣摆,布片上还沾着干涸的血点,却连他的袍角都没蹭到。端木瑛仍扶着身旁的老仆,老仆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袖口浸满血污,却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替她拢了拢凌乱的鬓发。她的脸颊依旧苍白,只是嘴角的血迹已被老仆用粗糙的袖口擦去,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抬眼望向走近的罗恩时,端木瑛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这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衣袍干净得与周遭的狼藉格格不入,眼神平静得像深潭,没有半分贪婪,也没有丝毫杀意,只有一种让人莫名安心的笃定。劫后余生的恍惚还在心头萦绕,可这份笃定像一缕微光,渐渐在她心底织出丝希冀。她的指尖悄悄收紧,攥住了老仆袖口的粗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也跟着滞了半拍,连咬着下唇的动作都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眼前这短暂的安稳。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罗恩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比刚才威慑众人时柔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的目光掠过端木瑛身后的天际,那里的云层微微搅动,几缕极淡的炁息正顺着风往这边飘——那炁息里裹着金属般的冷硬,显然是冲着端木瑛和双全手来的,刚才的乱战动静太大,终究还是引来了更多觊觎者,留给他们的时间,连一炷香都未必够。
“这……先生!”人群里,一位头发花白的端木长老往前踉跄了半步,张了张嘴。他的法袍肩头被刀劈出一道深口子,里面的内衬浸满血污,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连平日里梳得整齐的发髻都散了几缕。他本想开口,说“瑛儿乃我端木家核心子弟,能否容我等与她商议片刻”,或是提一句“双全手乃家族秘宝,还望先生顾及我族颜面”——可话到嘴边,迎上罗恩扫来的目光,却像被冻住般卡在了喉咙里。
那目光很淡,没有半分压迫感,却像能看透人心似的,把他心底的挣扎、不甘与最后的幻想都照得明明白白。长老突然想起,刚才家族子弟结成的防御阵有多脆弱,想起那些袭击者的刀有多狠,想起自己连护着端木瑛都做不到——此刻的端木家,早已不是当年能护住秘宝的家族,连留住端木瑛都是奢望。喉结重重滚了两下,他终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裹着太多无力,连佝偻的脊背都跟着垮了几分,缓缓躬下身,算是默认了罗恩的决定。
周围的端木子弟们也沉默了,没人再说话。年轻些的子弟悄悄松了攥着法器的手,指节的泛白渐渐褪去;扶着伤者的族人轻轻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眼里的紧张也淡了些。老仆握着端木瑛的手紧了紧,粗糙的掌心带着老茧的温度,他轻轻拍了拍端木瑛的手背,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了她,眼神里满是不舍,却也藏着丝解脱——留在这驻地,迟早还是会被贪婪的人找上门,跟着眼前这位先生,至少能保住性命。
端木瑛感受到老仆的安抚,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只满是老茧的手,又悄悄抬眼望了望罗恩,见他目光依旧平稳,便缓缓松开了老仆的手,指尖在空气中顿了顿,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罗恩不再多言,抬手虚按在端木瑛的肩头。他的掌心刚触到她衣料的瞬间,淡蓝色的空间涟漪便再次在两人周身泛起,这次的涟漪里掺着极淡的银线,像揉碎的星光,扩散时带着温和的波动,连周围的碎布片都跟着轻轻浮动,再没有之前威慑时的冰冷。
端木瑛只觉眼前的景象突然蒙了层薄纱,渐渐变得模糊——她看见老仆抬手抹了抹眼角,看见长老还躬着身没直起来,看见远处天际的炁息越来越近;耳边的风声、远处伤者的哀嚎声也慢慢淡去,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最后只剩下身边罗恩平稳的呼吸声。一股温和的力量裹住了她的身体,像被柔软的云托着,没有丝毫不适,连之前因催动双全手而发虚的身体,都跟着松快了些。
下一秒,空间涟漪骤然收紧。两人的身影先从边缘开始变得透明,像水汽在阳光下蒸发,淡蓝色的光晕里,端木瑛的裙摆、罗恩的衣袍渐渐变得模糊,最后连轮廓都淡了下去,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彻底消散在原地。空气里只余下一丝极淡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与周围的血腥味、焦糊味形成刺目的对比。
青石板上,风还卷着那片沾血的碎布片,在两人消失的地方打着转,转了几圈后,才慢慢飘向远处的断墙。端木家族的众人望着空荡荡的地面,沉默了许久——老仆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湿痕,长老缓缓直起身,肩膀垮得更厉害了;年轻的子弟们互相看了看,悄悄松了口气,攥着法器的手终于敢放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轻轻说了句“走吧,先把伤号抬回去”,众人这才慢慢散开,脚步慢得像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
而远处的天际,那几缕带着金属味的炁息正越来越近,空气里的压迫感渐渐变重,青石板上的灰尘开始轻轻震动——一场新的危机,已在悄然靠近,只是此刻的端木家族,再也护不住他们想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