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晨光带着点温吞的暖意,透过旧校舍改造的会议室窗棂,把木格影子拓在水泥地上,像铺了层细碎的木版画。会议室原是村小的大教室,墙面上还留着村民孩子画的涂鸦——金灿灿的稻田里站着个举着吉他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云栖文创”,是上周村里的孩子特意来画的。桌椅是从村民家凑来的旧木桌,桌面留着深浅不一的划痕,有的还刻着星星月亮,阳光落在桌面上,把那些划痕照得格外温柔。
陆砚辞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个磨了边的牛皮笔记本,里面记着这几周大家的创作进度——李默在打磨《山村夜话》的后续demo,王珂在写《乡村教师》的新章节,陈曦刚完成一段竹琴与陶埙的合奏片段。他没有像其他公司那样,把“完成率”“数据指标”列成表格,只是用铅笔在每个名字后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注着“再磨磨,不急”。
等所有人都坐定,陆砚辞合上笔记本,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会议室的每个角落:“今天开周会,主要想跟大家明确三件事,算是咱们云栖文创的‘三大铁规’,以后就照着这个来,不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李默怀里抱着吉他,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琴弦;王珂手里攥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刚冒出来的灵感;陈曦面前摆着片竹片,正低头摩挲着竹纹。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平静的期待,没有以往在其他公司开会时的紧张。
“第一,所有签约的伙伴,没有任何硬性的KpI考核。”陆砚辞的第一句话,就让会议室里轻轻“哦”了一声。他笑着继续说:“创作不是赶工期,不用规定‘一个月写三首歌’‘半年出一本书’。你们觉得作品什么时候成熟,就什么时候交;哪怕一年只精心打磨一首歌、一个故事,只要是你们真心想做的,公司就全力支持。”他看向李默,补充道:“就像你之前改《山村夜话》的副歌,改了十几天,没人催你,最后出来的效果,比急着赶工好太多。”
李默的指尖顿了顿,眼底泛起一点暖意——他想起以前在酒吧,老板每周都逼他学三首新的口水歌,“不管好不好听,只要能跟着唱,能带动气氛就行”,有次他没背完歌词,驻唱时忘词,被老板当着客人的面骂“没用”。那时的音乐,对他来说像任务,而现在,是能慢慢琢磨的宝贝。
“第二,绝不强迫大家参加和作品无关的综艺、商演。”陆砚辞的语气稍微郑重了些,“之前有综艺找李默,说让他去玩游戏、卖情怀,给的钱不少,但我推了。不是钱不好,是没必要——咱们的曝光和宣传,必须围着‘作品’转。比如《山村夜话》火了,咱们只接专业音乐平台的访谈,聊创作背后的故事;《乡村教师》有人关注,就跟教育类媒体合作,谈乡村教育的细节。那些博眼球的娱乐通告、靠人设吸粉的综艺,咱们一概不碰。”
王珂轻轻点了点头——她之前在城里写文时,平台为了流量,逼她去参加直播带货,“哪怕卖的是跟你小说无关的零食,也要说‘买了就是支持我写文’”,她不愿意,结果被限流。现在不用再做这些违心的事,能安安心心跟读者聊故事里的老师和孩子,这种踏实感,比流量更珍贵。
“第三,公司会一直给大家发‘生活保障金’。”陆砚辞看向刚签约不久的一个年轻插画师,“不管你现在的作品有没有商业收益,房租、三餐这些基本开销,公司都帮你兜着。哪怕你这半年都在试错,画了一堆没人看的画,也不用为了钱去接自己不喜欢的商单,不用妥协自己的风格。”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温水,“我知道,很多人之前放弃创作,不是没才华,是要吃饭、要交房租。现在云栖文创给大家托底,就是想让你们能安心创作,不用被钱绑住手脚。”
这话刚落,李默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以前在酒吧,我最怕的就是月底——要是唱的口水歌没人打赏,房租就没着落。老板总说‘先活下去再说理想’,可那时候的我,连音乐的边都快摸不到了。”他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吉他,琴身上贴的贴纸已经有些磨损,“现在不一样,我能花一个月磨一句歌词,比如‘风从稻田里来’,我试了好几种唱法,有的太用力,有的太轻,直到某天早上在田埂上听到风响,才找到最对的感觉。这种能慢慢跟作品‘对话’的感觉,太好了。”
王珂也跟着点头,手里的小本子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个小小的创作小屋:“我以前在城里租的房子,窗户朝阴,每天对着电脑码字,编辑催稿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为了赶deadline,我把《乡村教师》里的老师写成了‘突然有超能力’,写完自己都不想看。”她抬眼看向窗外,能看到不远处的稻田,有村民在弯腰除草,“现在我的创作小屋窗外就是稻田,写累了就站起来看看,看张婶编竹篮时手指怎么动,看孩子们放学路过时追着蝴蝶跑,灵感自然而然就来了。上次写老师给孩子补课时,我想起赵老师熬夜批改作业的样子,顺手加了‘老师的红笔芯比黑笔用得快’,读者说看哭了——这种从生活里来的细节,以前在城里根本写不出来。”
会议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风吹过稻田的“沙沙”声。陆砚辞看着大家眼里的光——那不是被KpI催出来的焦虑,不是被流量裹挟的浮躁,是对创作本身的热爱,是重新找回初心的明亮。他想起刚成立云栖文创时,有人说他“不懂行业规则”“迟早要倒闭”,可现在,看着李默抱着吉他时的专注,王珂翻笔记本时的笑意,陈曦摩挲竹片时的认真,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其实所谓的‘反行业’,也没什么特别的。”陆砚辞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就是想给大家造个能安心创作的地方——不用急,不用装,不用妥协。”他指向窗外的稻田,“就像那些稻子,春种秋收,有自己的节奏,急不来。好的作品也一样,需要时间打磨,需要真心浇灌,这样才能长出让人记住的‘米粒’。”
阳光慢慢移到了会议室的中央,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李默轻轻拨了下吉他弦,一段舒缓的旋律漫出来,混着窗外的风声,格外好听;王珂在小本子上写下“今天再去村小待半天,跟赵老师聊聊”;陈曦把竹片贴在耳边,像是在听里面藏着的声音。
没有人提“业绩”,没有人说“流量”,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把心里的故事,把眼里的山村,把手里的热爱,慢慢变成能打动人心的作品。这片藏在山村里的“创作天堂”,没有华丽的招牌,没有严苛的规则,却用最朴素的“托底”和“尊重”,散发出了比任何行业套路都更持久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