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云栖村的山尖仍裹着一层薄纱般的白,《归园田居》节目组的临时会议室里,却早已亮起了暖黄的灯。这间由村小学闲置教室改造的屋子,桌椅还带着孩童们留下的细碎划痕,墙角堆着几箱没拆封的矿泉水,白板上还沾着前一天画错的拍摄路线——可此刻,屋子里的人却没半分松弛,二十多双眼睛都盯着主位的总导演,连呼吸都比平日轻了些。
总导演指尖叩了叩桌角的策划案,将“山村音乐会”四个字用红笔圈出来,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每个角落:“这是我们接下来的核心企划,想借着秋收的节点,做一场属于云栖村的音乐会。”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立刻起了波澜。靠窗的年轻策划率先点头,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这个点子好!秋收+音乐,画面感足,还能打‘治愈’牌。”可话音刚落,负责收视率分析的老周就皱着眉摇了头,把手里的平板往桌上一放,屏幕上是最近几档综艺的热度曲线:“画面感顶用吗?你看上周那档音乐综艺,靠流量歌手的舞台冲了三个热搜,咱们要是没明星撑场,数据怎么跟人比?”
争论声渐渐大了起来,执行策划小陈攥着皱巴巴的策划案,往前凑了凑,一长串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蹦出来:“就是啊,导演!舞台搭在哪儿?村里没现成的场地,搭临时舞台得运钢材、拉电缆,山路窄,货车根本进不来;灯光音响更别说了,要想拍得好看,至少得租十套追光,可村里的电能不能扛住都是问题;还有嘉宾——我昨天跟几个经纪公司聊了,有流量的歌手档期排到下个月,愿意来的要么没热度,要么要价高,这账怎么算?”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原本赞同的人也沉默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鸡鸣,衬得这满室的焦虑更重了些。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角落的陆砚辞轻轻敲了敲桌面。他没拿麦克风,指尖落在旧木桌上,发出的声响不重,却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满室的沉闷。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过去——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工装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昨日去田里帮村民收稻子的泥点,手里捏着一支没盖笔帽的黑色水笔,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笃定。
“我们可能走入了一个误区。”他站起身,步伐轻缓地走到白板前,没有急着说话,反而先拿起板擦,把上面残留的拍摄路线一点点擦干净。直到白板恢复成干净的白色,他才拧开笔帽,笔尖落在白板左侧,先画了一个椭圆形的圈,又在圈外画了几道弯曲的线,“这场音乐会的核心,从来不是‘舞台’,而是‘山村’——是云栖村的土地,是这里的人,是这片山和稻田。”
笔锋转了转,他在椭圆形圈的上方画了几棵歪歪扭扭的树,又在下方画了几簇短短的横线,像极了田里待收的稻穗:“所以不用搭华丽的舞台,村东头的晒谷场就是最好的场地——你们还记得吗?上周我们去看的时候,晒谷场的石碾子还在,周围的老槐树正好能遮阴,傍晚的时候,夕阳会落在对面的山尖上,把稻田染成金红色,这背景,比任何人工布景都鲜活。”
他顿了顿,笔尖又移到白板右侧,画了几个小小的人影:“也不用刻意请流量嘉宾。李大爷每天清晨都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吹陶埙,那声音能飘到半山腰;村小的孩子们,上周还拿着竹筒在田埂上敲,说要‘给稻子唱歌’;还有张婶,她织竹篾的时候,竹条碰撞的声音都带着节奏——这些乡亲,才是音乐会该有的主角。”
“至于乐器,”陆砚辞放下笔,转过身看向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吉他可以有,但不是主角。我们可以跟村里的手艺人学做竹筒,让孩子们自己敲出旋律;可以找李大爷借他的陶埙,再采些山里的竹子做竹笛——这些带着山村气息的乐器,奏出来的声音才够‘贴地’,才够真实。”
“可……可这也太素了吧?”负责宣发的小林忍不住开口,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某综艺靠“催泪剧本”冲上热搜的截图,“现在的观众就爱看热闹、爱磕冲突,咱们连个煽情环节都没有,连个游戏对抗都不设计,谁会看啊?上次有个节目,就靠嘉宾哭着说‘想起了奶奶’,直接爆了热搜,咱们……”
“观众要的不是‘煽情’,是‘真实’。”陆砚辞打断他,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几分坚定,“风吹过稻田的沙沙声,孩子们追着蝴蝶跑的笑声,乡亲们鼓掌时手掌拍在一起的闷响,李大爷吹陶埙时偶尔走调的音——这些才是最好的‘特效’。你看上次我们拍村民收稻子,没剧本、没台词,就拍他们弯腰割稻、互相递水的样子,弹幕里全是‘好治愈’‘想回家’。情感这东西,越刻意越假,越自然越动人。”
他走到小林身边,指了指他手机里的截图:“那些靠剧本煽出来的泪,观众转头就忘;可要是让大家看到李大爷拿着陶埙,紧张得手都在抖,却还是吹完了整首《茉莉花》;看到孩子们用竹筒敲着节奏,笑得露出豁牙——这些真实的瞬间,才能住进观众心里。”
会议室里彻底静了下来。没人再提“流量”“热搜”“剧本”,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笔记本上写满的“舞台方案”,悄悄用横线划掉;有人望着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晒谷场上的画面——夕阳、稻田、老槐树,还有乡亲们带着笑的脸。总导演率先鼓起掌,掌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蔓延开来,连窗外的晨雾,似乎都被这掌声驱散了些。
会议结束时,晨光已经透过窗户,在地上铺出长长的光斑。负责联络村民的策划拿着新定的方案,几乎是跑着出了门;摄像组的人则围在一起,讨论着该用什么镜头才能拍出稻田的层次感——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村口的路、田埂上的风,飞快地飘遍了整个云栖村。
村口的大槐树下,原本聚着聊天的大妈们,一听说音乐会要用晒谷场当场地,立刻拍着大腿说要去帮忙打扫;村小的孩子们抱着书包跑回学校,围着老师叽叽喳喳,说要学用竹筒做乐器,连课间操都改成了“敲竹筒节奏”;李大爷听说自己能上台,赶紧跑回家,把用蓝布包了三层的陶埙取出来,坐在门槛上吹了一遍又一遍,手指上的老茧蹭过陶埙的孔,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
张婶更是翻出了压在箱底的竹篾——那是她女儿小时候学编东西剩下的,竹条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她坐在院子里,戴着老花镜,一边编着小小的竹篮,一边跟隔壁的王嫂说:“要不给晒谷场编点挂饰吧?挂在槐树上,风一吹晃悠悠的,好看!”
而此时,《归园田居》的官博刚发了一条“山村音乐会策划思路”的微博,配着陆砚辞在白板上画的简笔画。评论区的弹幕几乎是瞬间沸腾起来:
【!!!陆神这个思路绝了!拒绝工业糖精,要的就是这份真实!】
【谁懂啊!之前看综艺看吐了套路,现在终于有敢做“烟火气”的了!】
【已经开始脑补李大爷吹陶埙的画面了!求快点拍!】
【竹筒乐器!孩子们的笑声!这才是综艺该有的样子啊!】
【云栖村的夕阳+稻田+音乐会……我先期待为敬!】
暖融融的晨光里,晒谷场的石碾子还在原地,老槐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远处的稻田里,偶尔传来村民们的笑声——一场拒绝“舞台套路”的综艺革新,正从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慢慢生长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