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舟的车就顺着蜿蜒的山路开进了云栖村。车窗外沾着细碎的稻穗末,是昨天从镇上过来时,路过稻田被风吹上的,黄澄澄的,像撒了把碎金;副驾驶座上放着个牛皮纸袋子,袋口系着红绳,里面是他特意从城里“老香斋”买的桂花糕——陆砚辞爱吃甜的,却总记不住自己买,每次林舟来,都要带两袋。袋子还温着,隔着纸都能闻到甜香,是桂花混着糯米的暖香,勾得人胃里发空。
林舟推开车门,踩着院门口的青石板路走进来。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缝里长着几株小小的青苔,踩上去软乎乎的。他刚走到院中间,就看见陆砚辞蹲在墙角喂小鸡。竹编的食槽里撒着金黄的玉米粒,几只巴掌大的小黄鸡围着食槽啄食,绒毛软得像棉花,偶尔抬头“叽叽”叫两声,声音细得像丝线。陆砚辞蹲在旁边,指尖偶尔轻轻碰一下小鸡的绒毛,动作轻得怕碰疼它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里的温柔比清晨的阳光还暖。
“砚辞,忙着呢?”林舟把牛皮纸袋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袋子刚放下,就有只小鸡好奇地凑过来,啄了啄袋子,被陆砚辞轻轻赶开了。“给你带的桂花糕,刚出炉的,还温着,你尝尝。”
陆砚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玉米碎末,指尖还留着小鸡绒毛的软感。他走过来拿起袋子,解开红绳——一股更浓的甜香立刻飘了出来,桂花的香气里带着点颗粒感,是糕上撒的桂花碎。“谢了,正好早上没吃早饭。”他拿出一块,咬了一口,糯米的软、桂花的甜,混着点淡淡的黄油香,在嘴里散开,还是以前的味道。他眯了眯眼,像只满足的猫,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林舟看着他吃得开心,才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两份东西,轻轻放在石桌上。公文包是黑色的,用了好几年,边角都磨出了毛,却收拾得干净。“这次来,给你带了两份邀请,都是挺重要的事。”
第一份是厚厚的流程表,封面印着《快乐大本营》标志性的彩色logo,旁边用红笔写着“十年回忆特别篇”,字迹是节目组工作人员的,龙飞凤舞的。林舟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打印的台本,纸是厚实的铜版纸,摸上去滑溜溜的。何老师的手写批注格外显眼,用的是蓝色的签字笔,字迹圆润温暖:“砚辞要是来,咱们加个‘老伙计重逢’环节,把当年他写的《青春记事》主题曲再唱一遍,我还记着他当年弹吉他的样子呢”“流程表已经最终确认了,录制时间定在下周周五,我特意留了半天时间,想跟你聊聊这几年的变化,喝杯茶”。
陆砚辞拿起流程表,指尖轻轻划过“十年回忆杀”那行字,纸的纹路蹭得指尖发痒。忽然就想起十年前第一次上《快本》的场景——那时候他刚写完第一个剧本《青春记事》,没什么名气,站在舞台上紧张得手都在抖,话都说不利索。是何老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话题引到他擅长的创作上,还帮他挡了几个刁钻的问题。那天录完节目,何老师送他到门口,说:“创作的人,心里都有片净土,别被外面的声音吵到,好好守着。”那句话,他记了十年。
“还有这个。”林舟又递过一份邀请函,手指捏着邀请函的边缘,怕把纸弄坏。邀请函是用浅灰色的宣纸做的,纸面上有细细的纤维纹路,摸上去糙得有质感,还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不是刺鼻的浓味,是像老书房里的陈香。封面印着一幅淡墨画,画的是连绵的远山,墨色有浓有淡,近山深、远山浅,像蒙着层薄雾;右下角用小楷写着“《远山》国内首映礼”,字迹娟秀。翻开里面,是导演陈默的手写邀请,用的是黑色的毛笔,字迹有力却不张扬:“砚辞兄,《远山》能在卡洛尔国际电影节拿最佳外语片奖,全靠你当年匿名发来的剧本。没有那个关于‘归乡’的故事,就没有今天的《远山》。首映礼定在月底二十六号,我等你,想当着所有观众的面,跟你说声谢谢,也让大家知道,这个故事的根,在你心里。”
林舟的声音里带着点感慨,眼角都有点红:“陈默导演昨天给我打了电话,声音都哽咽了。他说当年你发剧本的时候,只留了个没名字的邮箱,他找了你三年,到处问老编剧,直到去年才从北京电影学院的张教授那里知道是你。这次获奖,他在后台哭了,说最该站在领奖台上的人是你,首映礼的c位都给你留好了,就在他旁边。”
陆砚辞捧着《远山》的邀请函,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的远山画,墨色在指尖留下淡淡的痕迹。忽然就想起写《远山》时的场景——那是他刚离开家乡的第二年,住在北京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冻得手都握不住笔。夜里总想起老家的远山,春天开着野桃花,秋天满是金黄的柿子树,于是就写了个关于“归乡”的故事:主角在外打拼多年,丢了初心,最后回到远山脚下,种了一片桃树,春天花开的时候,像给远山披了件粉衣,也找回了自己。当时他没敢留名字,是怕自己的故事不够好,配不上心里那片山的干净,也怕别人说他“不懂生活”。
他没说话,只是把两份邀请轻轻放在石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节奏很慢,像在跟自己的心里对话。石桌是老石头凿的,表面不平整,叩上去的声音闷闷的,却很扎实。
窗外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天边的云染成了橘红色,不是刺眼的亮,是像融化的蜜糖一样的暖。光顺着瓦檐滑下来,落在院子里的竹篱笆上,把绿色的篱笆染成了金红色,连篱笆上爬着的牵牛花,都沾了层暖光;瓦檐上的光像碎金,一片片落下来,落在石桌上,落在两份邀请上——《快乐大本营》的流程表闪着铜版纸的光泽,亮得有些晃眼;《远山》的邀请函泛着宣纸的柔光,温得像手心里的暖。两份邀请,都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吸引力,一个是人情的暖,一个是荣誉的光。
远处传来妞妞和小石头的嬉笑声,他们刚放学,背着天蓝色的小书包,蹦蹦跳跳地从院门口经过。妞妞的辫子上扎着粉色的蝴蝶结,跑起来一甩一甩的;小石头手里拿着个竹蜻蜓,一边跑一边喊:“陆老师明天见!我明天把画的黄牛带来给你看!”声音脆得像刚摘的樱桃。接着,王婶家的饭香飘了过来,是红烧肉的味道,混着八角、桂皮的香,还有米饭的清甜,勾得人肚子咕咕叫——那是王婶特意做的,知道林舟来,要留他们吃饭。
陆砚辞抬头看向院门口,妞妞和小石头的身影已经拐过了墙角,只留下一串渐渐远了的笑声。他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两份邀请,眼神慢慢变得清晰——一边是国民综艺的十年回忆,是何老师的情分,是对过去的告别;一边是国际获奖影片的首映礼,是陈默的认可,是对故事的荣誉。而窗外的夕阳、孩子们的嬉笑声、王婶的红烧肉香,是他现在的生活,是扎在土里的根,暖得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