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是被过滤过一般,褪去了正午的灼热锋芒,变得温柔缱绻,像一层轻薄的金纱,缓缓笼罩着云栖村村头的晒谷场。晒谷场的水泥地面被晒得微微发烫,踩上去带着暖融融的触感,边缘堆着几捆码得整整齐齐的稻草,阳光晒过的草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混着空气中的泥土气息,让人闻着格外安心。场中央被节目组简单却用心地布置成了临时课堂:四张从村民家借来的长条木桌,桌面带着经年使用的磨痕,拼成一个小小的讲台;周围错落摆放着二十几条小板凳,有木质的、塑料的,还有几条竹编的,颜色各异却透着亲切;墙角的竹竿上,挂着一块用洗得发白的红布包裹的小黑板,红布边缘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木质边框,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工工整整写着“山村音乐课——《青溪谣》教学”,粉笔字的边角带着些许圆润,显然是写字的人特意放慢了速度,简单的布置却透着几分热闹的烟火气。
三三两两的村民循着动静陆续到场,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生活画卷:头发花白的王奶奶,佝偻着腰,搬着一个矮矮的小马扎,一步一步挪到最前排,坐下后从袖筒里掏出一把蒲扇,扇面是印着牡丹的旧布,她慢悠悠地扇着,蒲扇摆动的节奏像钟摆一样规律,目光好奇地落在讲台上的吉他上;三个半大的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伸手想去摸张捷放在旁边的吉他,被身边稍大的男孩轻轻拍了一下手背,小声说“别乱动,那是老师的东西”,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缩回手,却依旧踮着脚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吉他;还有四个年轻的村民,是张捷的粉丝,特意从自家稻田里赶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手里拿着手机,兴奋地讨论着:“我昨天还在抖音上刷到张捷老师的直播呢,没想到今天能现场听他唱歌!”“可不是嘛,他的《青溪谣》我单曲循环了好久,今天终于能学了!”
陆砚辞是在节目组工作人员小周的“邻里邀请”下前来的。小周提着一篮刚摘的李子,笑着说:“陆先生,村里办音乐课,张捷老师教唱歌,您要是没事,去凑个热闹呗?”他没有立刻答应,沉默了几秒,才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回屋拿了一本旧书——书皮是深蓝色的,已经有些褪色,看不清书名。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外套,衣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走到晒谷场角落的小板凳旁坐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没有立刻翻开书,只是将书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书页边缘,目光平静地落在讲台中央的吉他上,像是在看一件寻常的物件,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偶尔有风吹过,掀起书页的一角,他才缓缓抬手,将书页按平,翻书的动作慢得几乎要停下。
下午两点整,随着小周敲响了挂在竹竿上的铜铃(那是从村里小学借来的),“山村课堂”的第一课——音乐课正式开始。张捷抱着一把原木色的单板吉他,吉他琴头镶嵌着小小的贝壳装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笑容爽朗,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上临时讲台,对着在场的村民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洪亮:“各位乡亲们,大家下午好!我是张捷,今天特别荣幸能来咱们云栖村,给大家教一首我自己写的歌,叫《青溪谣》。这首歌的旋律特别简单,歌词也接地气,大家跟着我一起学,保证一学就会!”
说完,他调整了一下吉他背带,让吉他贴在胸前更舒服的位置,左手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上,先试弹了几个音——“哆、唻、咪、发”,音色清亮通透,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引来村民们一阵热烈的掌声。王奶奶放下蒲扇,拍着干瘪的手掌,笑着说:“这声音真好听,像小鸟叫似的!”张捷对着王奶奶鞠了一躬,笑着说:“谢谢奶奶夸奖!这首歌的旋律就是照着咱们山里的溪水写的,大家仔细听,就能听出溪水潺潺的感觉……”
话音落下,张捷的手指拨动琴弦,一段熟悉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但只要是听过《青溪谣》原版的人,都能立刻听出不对劲。在弹奏前奏中最关键的一个小节时,他故意将原本“无名指按二品”的标准指法,错弹成了“无名指按三品”;不仅如此,他还刻意收紧手腕,加重了按弦的力度,琴弦在过度按压下,发出尖锐刺耳的音色,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原本悠扬婉转的旋律瞬间变得僵硬晦涩,甚至带着明显的跑调,就像好好的一首曲子,突然被掐住了喉咙。
他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专注地感受音色,手指依旧“认真”地重复着错误的指法,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那个刺耳的小节。底下的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王奶奶停下了扇蒲扇的手,眉头皱得紧紧的,小声对旁边的孩子说:“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好听了?”几个孩子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四个年轻的村民更是一脸诧异,其中一个穿蓝色t恤的小伙子,凑到旁边穿格子衬衫的同伴耳边,压低声音说:“不对啊,我手机里存着张捷老师的原版《青溪谣》,前奏根本不是这个味道!这音色像破锣似的,肯定是弹错了!”格子衬衫的村民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我记得原版前奏特别温柔,像溪水慢慢流,他这弹得也太刺耳了,肯定是指法错了!”
坐在角落的陆砚辞,在张捷第一次弹错那个关键小节时,原本平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怔,像是在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微微蹙起眉头,手指下意识地停在了书页上。当张捷第二次、第三次故意重复这个错误指法,刺耳的音色一次又一次钻进耳朵时,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手指,开始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裤腿——手指弯曲成按弦的姿势,无名指精准地落在膝盖上相当于吉他“二品”的位置,手腕微微抬起,与吉他按弦时的标准角度分毫不差,每一次敲击的节奏,都和正确的旋律节拍完全吻合,显然是下意识地在纠正这个扎耳的错误。
第三次弹错时,他的呼吸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牢牢落在张捷按弦的左手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像是在确认错误的根源。当张捷第四次“失误”,再次弹出那如同“锯木头”般刺耳的旋律时,陆砚辞似乎实在无法忍受这“魔音灌耳”,他轻轻合上膝盖上的旧书,书角对齐膝盖,动作缓慢却整齐,然后将书放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用手轻轻按了按,像是怕书滑掉。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动作很轻,脚步放得极缓,却还是吸引了周围村民的目光——毕竟,从开课到现在,他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像个透明人,此刻突然起身,难免引人注意。
他缓步走到张捷身边,停下脚步,距离吉他大约一步远,既不显得突兀,又能清晰地指出问题。他的语气平和得像是在和老朋友闲聊,没有丝毫指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张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这里的指法,好像错了。”
说着,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吉他指板上的“二品”位置——指尖的力度很轻,只是象征性地触碰,没有碰到琴弦,生怕打扰到张捷:“应该是无名指按二品,而不是三品。而且按弦的时候,手腕要放松,不要绷得太紧,不然会影响发力;拨弦的时候,要用指腹的侧面,不是指尖,指尖拨弦太用力,音色就会尖锐,用指腹侧面会更温润,像溪水漫过石头的感觉。你看,这样……”
他的话音落下,张捷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将吉他递过去,语气带着“请教”的诚恳:“哎呀!原来是这样!我刚才怎么调都觉得不对劲,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您快教教我!”
陆砚辞没有推辞,很自然地从张捷手里接过吉他。他先调整了一下背带的长度,让吉他的位置刚好贴在胸前,左手轻放在指板上,手指张开,指尖微微用力按在琴弦上,姿势标准而熟练——肩膀放松,没有因为用力而耸起;手腕自然下垂,与指板保持45度角,一看就是常年与乐器打交道的人。他右手握住拨片,指尖轻轻夹住,然后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下一刻,一段清越、悠扬的前奏瞬间流淌而出——音色温暖而饱满,像山涧的清泉流过青石,又像林间的微风拂过翠绿的树叶,每一个音符都恰到好处,旋律婉转悠扬,带着淡淡的诗意,与刚才张捷弹的刺耳版本形成天壤之别。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段旋律赫然与那个神秘“樵夫”发布在音乐平台上、只有纯旋律的《青溪谣》demo原版,分毫不差!无论是音符的长短、节奏的快慢,还是音色的处理,都像是从同一个录音里复制出来的!
在场的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原本小声嘀咕的年轻人们,此刻都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陆砚辞,手里的手机甚至忘了举起;王奶奶重新拿起蒲扇,却没有扇动,只是侧着耳朵,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嘴里小声念叨着:“好听,真好听,比刚才好听多了……”;几个孩子也停止了打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砚辞手里的吉他,像是被这美妙的旋律吸引住了。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则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摄像师小杨悄悄调整了镜头焦距,将陆砚辞弹吉他的画面拉近,重点捕捉他按弦的手指动作——无名指在二品上的力度均匀,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还有他专注的神情——眼帘轻垂,目光落在琴弦上,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手里的吉他。旁边的场记则飞快地在脚本上记录:“14:23,陆先生纠正《青溪谣》指法,弹奏原版前奏,与‘樵夫’demo一致。”
张捷心中像是揣着一只蹦跳的小兔子,心脏“咚咚”狂跳,手心甚至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但脸上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语气带着夸张的惊讶:“我的天!陆先生您也太厉害了吧!您这一弹,音色瞬间就对了,和原版一模一样!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陆砚辞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天真和试探:“您是不是经常听‘樵夫’老师发布的那个原版demo啊?对这指法研究得也太深了吧!我这原创作者都因为太久没弹,差点忘了正确指法,您却记得这么清楚,连音色处理都和‘樵夫’老师一模一样!”
陆砚辞弹完那段前奏,便轻轻放下吉他,手指从琴弦上移开,琴弦还在微微震动,发出余音。他将吉他小心地递还给张捷,神情依旧平淡,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是对着张捷轻轻点了点头,随口回应道:“偶尔在音乐平台上听过一次,觉得这段旋律很贴合山里的意境,就多留意了一下,记着点指法,没想到今天刚好能帮上忙。”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也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只是转身,依旧迈着缓慢的脚步,回到角落的小板凳旁坐下,拿起膝盖上的旧书,重新翻开,仿佛刚才那个弹奏出悠扬旋律的人不是他。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接过吉他、专注弹奏的那短短几分钟里,张捷悄悄放在旁边石磨凹槽里的手机,正静静地“工作”着——手机被一捆稻草半遮半掩着,刚好卡在石磨的缝隙里,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屏幕亮着,顶端的录音键闪烁着微弱的红色光芒,清晰地显示着“录音中”的状态;手机的麦克风对着陆砚辞,将那段清越的前奏完整地记录下来。而张捷在陆砚辞弹奏时,眼角的余光一直偷偷瞄着手机,确认录音正常后,才放心地继续“演”着恍然大悟的表情。
张捷接过吉他,脸上依旧挂着感激的笑容,对着陆砚辞连连道谢:“太谢谢您了陆先生!要是没有您,我今天这课可就教砸了!”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知道,这一次的“试探”,彻底成功了!陆砚辞不仅精准地指出了错误指法,还弹出了和“樵夫”原版分毫不差的旋律,这绝不是“偶尔听一次”就能做到的,他就是那个神秘的“樵夫”,错不了!
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晒谷场上,村民们反应过来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从零星的几下,渐渐变成整齐的轰鸣,回荡在晒谷场上空。陆砚辞坐在角落,依旧低头翻着书,只是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按在书页上,像是在感受刚才弹奏时残留的触感。
而一场关于“身份揭秘”的大戏,就在这看似平静的音乐课堂上,在村民们热烈的掌声中,悄然推进了最关键的一步——张捷看着手机里刚刚保存好的录音文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知道,距离真相大白,已经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