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是被过滤过一般,褪去了正午的炽烈,变得温柔缱绻。它像一层轻薄的金纱,轻轻覆盖在后山那片开阔平坦的休息区,连空气都被晒得暖洋洋的,带着山林特有的草木清香。这里背靠连绵的青山,山体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在阳光下泛着深浅不一的青绿色,山间缠绕着几缕淡淡的云雾,随风缓缓流动,像是一幅灵动的写意山水画。休息区的地面上,铺着几块素色的防潮垫,边缘沾着点清晨的露水痕迹;旁边散落着几个装满山泉水的透明水壶,阳光透过壶身,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偶尔有不知名的小野花从石缝里探出头来,嫩黄的花瓣点缀在青草丛中,格外惹眼。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整个场景宁静得让人不忍打扰。
苏晴抱着那份厚厚的《青云问道》续集剧本,在休息区的防潮垫旁来回踱步,眉头紧紧蹙着,脸上满是纠结与苦恼。自从早上亲眼看到陆砚辞对《爱情公寓》笑点的独到剖析,又听闻他上午在山间哼唱《星光谣》的事情后,她心里对陆砚辞的好奇与怀疑,就像雨后的藤蔓般疯狂滋长。作为《青云问道》续集的核心编剧之一,她太清楚“山民001”这位原着作者的文风与笔力——那种对角色内心的精准捕捉,对情感张力的极致把控,是旁人难以模仿的。而陆砚辞身上,恰好透着这种相似的细腻与深刻。此刻,她手里这份打磨了近一个月的剧本,成了她再次向陆砚辞请教、并验证心中猜测的最佳契机。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岩石旁。陆砚辞正独自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眺望着远方的群山。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外套,衣摆被微风轻轻吹动,身形挺拔而沉静,仿佛与身后的青山、眼前的云雾融为一体,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苏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双手紧紧抱着剧本,快步朝着陆砚辞走去,脚步踏过青草,留下一串轻微的响动。
“陆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又要打扰您休息了。”走到陆砚辞身边,苏晴微微欠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眼底却藏不住压抑不住的期待。
陆砚辞闻声转过身,看到抱着剧本、神色略显局促的苏晴,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苏编剧客气了,不必这么见外。是剧本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是的是的!”苏晴连忙应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快速翻开剧本,手指在纸页上滑动,最终停在一页用亮黄色荧光笔重重标出的段落上。她指着那段台词,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恼与急切:“陆先生,您看这里——这是张小凡在狐岐山重见天日,确认碧瑶真的从寒冰玉床上苏醒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台词。前面的情绪铺垫,从他看到碧瑶时的震惊、不敢置信,到伸手触碰时的颤抖,再到确认是真人后的狂喜,我们编剧组反复打磨,都觉得没问题。可就是最后这句‘我对不起你’,总觉得差点意思,太空泛了,没能把张小凡那种积压了十年的复杂心情完全释放出来。”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我们组里磨了十几稿,改了好几个版本——从‘让你等了这么久’到‘我终于找到你了’,再到‘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可不管怎么改,都觉得没能抓住角色的核心情绪。陆先生,您对角色心理的把握特别精准,能不能帮我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
陆砚辞接过剧本,指尖轻轻拂过纸页——纸张带着淡淡的油墨香,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修改批注,可见编剧组的用心。他的目光落在那段被荧光笔标出的台词上,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微微低头,认真地翻看了前后几页的剧情:从张小凡得知碧瑶有复活希望时的孤注一掷,到为寻灵药闯万毒谷、战黑水玄蛇的九死一生,再到守在寒冰玉床前十年如一日的等待……每一个情节,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得格外仔细,仿佛在重新梳理这个角色走过的漫长历程。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苏晴,从她手中接过一支黑色水笔。他低头看着剧本上那句“我对不起你”,笔尖轻轻悬在纸页上方,停顿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划过——一道清晰的墨痕将那句台词覆盖,紧接着,他在旁边的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新的台词:“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他的字迹清隽有力,笔锋之间带着一种独特的洒脱与内敛:“再”字起笔稍顿,收笔利落;“离”字结构舒展,竖弯钩的弧度自然流畅;每一个字都写得工整却不刻板,透着一股文人特有的风骨。
写完后,他将剧本轻轻递还给苏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苏编剧,你看——到了这个阶段,张小凡对碧瑶的感情里,‘愧疚’固然存在。他愧疚自己当年没能护住她,让她在诛仙剑下魂飞魄散;愧疚自己花了十年才找到复活她的方法,让她在寒冰玉床上沉睡这么久。但你要知道,经历过‘失去’的极致痛苦,又迎来‘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后,‘愧疚’早已不是他情绪的核心。”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望向远方的群山,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像是在深入剖析角色的内心,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此刻的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和占有欲。这种情绪,源于他当年眼睁睁看着碧瑶消失时的绝望,源于他十年间无数个日夜的悔恨与煎熬,更源于他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失去的恐惧。‘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这句话,没有直接说‘对不起’,却比单纯的道歉更有力量——它既包含了对过去的愧疚,是对‘没能守护好你’的无声忏悔;更传递出对未来的承诺,是‘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要护你周全’的坚定。这样一来,张小凡从当年那个怯懦的少年,到如今历经磨难、懂得珍惜的成熟者,这个角色的成长弧光就彻底立住了。”
苏晴双手捧着剧本,眼睛紧紧盯着陆砚辞写下的那句新台词,耳边回响着他的每一句话。起初,她只是微微一愣,瞳孔微微收缩;紧接着,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她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都微微发颤:“对!陆先生,您说得太对了!这就是我们编剧组一直想要的感觉!”
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敬佩:“我们磨了十几稿,换了不下十种表达方式,要么太直白,少了点韵味;要么太矫情,显得刻意;始终没能抓住这种‘痛过之后才懂珍惜’的核心情绪。您这轻轻一改,不仅让台词瞬间有了张力,连带着整个场景的情绪都饱满了!这才是张小凡在经历了十年生死离别后,真正会从心底里说出来的话啊!”
说着,她再次低头,目光落在剧本上那行新台词的字迹上,指尖忍不住轻轻拂过纸页——墨痕还带着淡淡的湿润感,字迹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是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突然想起,半年前为了宣传《青云问道》续集,启点中文网曾在官方微博上发布过一组“山民001”早期创作手稿的照片。当时她作为续集编剧,特意将照片保存到手机里,反复研究过原着作者的文风与笔迹——照片里的手稿,字迹清隽,笔锋洒脱,尤其是“再”字的起笔、“离”字的收笔,与此刻剧本上陆砚辞写下的这行字,简直如出一辙!
她甚至清晰地记得,手稿中有一句描写碧瑶沉睡的台词,“月光落在她眉间,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其中“梦”字的写法,与陆砚辞笔下“离”字的竖弯钩,有着完全相同的弧度与力度!
苏晴的心脏瞬间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嗡”地一下涌上脸颊,让她的耳根都变得滚烫。她紧紧攥着剧本,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尖甚至有些颤抖。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砚辞,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震撼,还有一丝近乎崇拜的确认——之前所有的怀疑、猜测、蛛丝马迹,在这一刻终于汇聚成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坚定地问道:“陆先生……您就是《青云问道》的原着作者,‘山民001’,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