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渐渐褪去了正午的燥热,如同被揉碎的金子,温柔地洒落在云栖村的每一寸土地上。村小门口那棵有着几十年树龄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宛如一把撑开的绿伞,投下一片浓密的绿荫。微风拂过,树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首轻柔的夏日恋歌,萦绕在耳畔。
陆砚辞坐在树荫下的石墩上,石墩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他手中拿着一把老旧的蒲扇,扇面上印着淡淡的荷花图案,正慢悠悠地扇着风,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刚刚忙完图书室的修缮工作,他额角还残留着些许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惬意。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田埂上,几个穿着碎花小褂的孩子正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此起彼伏,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神中满是平和。
沈越早就想找个机会和陆砚辞好好聊聊。自从来到云栖村,他就觉得陆砚辞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看似平凡,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说出一些发人深省的话。此刻见陆砚辞正独自休息,他立刻从民宿厨房端了两杯刚泡好的菊花茶,快步走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在陆砚辞旁边的草地上坐下,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随后,他双手捧着一杯菊花茶,恭敬地递到陆砚辞面前,脸上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陆先生,这是我刚从民宿泡的菊花茶,加了点冰糖,清热解暑,您快尝尝。”
陆砚辞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蒲扇,双手接过茶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一股暖意瞬间蔓延开来。他对着沈越温和地点点头,轻声说道:“谢谢你,沈老师。”说完,他轻轻抿了一口,清甜的菊花香混合着淡淡的冰糖味在舌尖散开,沁人心脾,疲惫仿佛也消散了几分。
沈越捧着另一杯菊花茶,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反复斟酌着措辞。他抬起头,看着陆砚辞那张温和而平静的侧脸,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开口:“陆先生,其实我今天找您,是有一件困扰我很久的事情,想向您请教一下。”
陆砚辞闻言,侧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温和的询问,语气轻柔:“哦?是什么事?沈老师但说无妨。”
沈越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坦诚的迷茫:“陆先生,不瞒您说,我当年因为在《爱情公寓》里饰演‘张伟’这个角色,被很多观众熟知和喜爱。那部剧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的演艺道路,让我一下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站到了观众的面前。”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与怅惘,继续说道:“可自从那部剧之后,我也接拍了不少喜剧作品,有电影,有电视剧,甚至还尝试过脱口秀。但每次拍完,我都觉得差点意思,找不到当年拍《爱情公寓》时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观众的反响也平平,很多喜欢我的粉丝都说,‘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鲜活的张伟了’。”
说到这里,沈越苦笑了一下,脸上满是无奈:“我自己也反复琢磨过,是不是我的演技退步了?还是选的剧本不够好?可越琢磨,我就越迷茫,始终找不到问题的关键。陆先生,您平时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有着独到而深刻的见解,我特别想问问您——《爱情公寓》的笑点,为什么能那么打动人呢?明明都是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可就是能让人笑得发自内心,久久难忘。”
陆砚辞听着沈越的话,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蒲扇,轻轻扇了几下,风从树叶间穿过,带来一阵清凉。他微微垂眸,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种独特的洞察力,语气平和却掷地有声:
“《爱情公寓》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它的笑点之所以能如此打动人,我觉得最核心的一点,在于‘真实’。”
他看着沈越专注而期待的眼神,继续耐心解释道:“你仔细想想里面的角色——曾小贤的‘贱萌’,嘴上总是标榜自己是‘好男人’,可遇到事情的时候,却总爱逃避,可在关键时刻,又能展现出一丝小小的担当;胡一菲的‘强势’,表面上是个说一不二、战斗力爆表的‘女汉子’,可内心却十分柔软,特别在乎身边的朋友,会在背后偷偷为大家付出;还有你演的张伟,抠门、爱面子,总是因为各种倒霉事闹出笑话,可他本质上善良、讲义气,对朋友真诚相待。”
“这些角色的性格特质,都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在我们身边的普通人身上,都能找到相似的影子。”陆砚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可能你的同事里,就有一个像曾小贤一样,爱耍点小聪明,却又有点怂的人;你的朋友中,就有一个像胡一菲一样,刀子嘴豆腐心,总是默默关心别人的人。观众在看剧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其中,觉得‘啊,这个人好像我认识,这种事情我身边也发生过’,这种强烈的代入感,就是《爱情公寓》笑点能打动人的基础。”
沈越听得格外认真,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砚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他时不时点点头,眼神中满是认同。
陆砚辞继续说道:“有了‘真实’这个坚实的底色,再通过‘不按套路出牌’的情节反转,将这些角色的性格特质夸张化,笑料自然就水到渠成地产生了。就像曾小贤主持《你的月亮我的心》,本来观众以为他会一本正经地开导听众,结果他却对着镜头说些不着边际的吐槽,这种反差感瞬间就能戳中笑点;还有胡一菲和曾小贤吵架,本来以为会是一场激烈的争执,结果她突然冒出一句‘弹一闪’,把曾小贤吓得魂飞魄散,这种出其不意的反转,既符合胡一菲的性格,又充满了喜剧效果。”
“而且,这些反转和笑点,都不是为了搞笑而强行制造的‘硬梗’,而是基于角色性格的自然延伸,是剧情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现在很多喜剧作品,好像走进了一个误区——过分追求密集的‘包袱’和网络热梗,把搞笑当成了最终的目的。为了让观众笑,甚至不惜牺牲角色的逻辑和剧情的合理性,就像硬挠观众的痒痒,虽然可能会让观众暂时发笑,但这种笑是短暂的,笑过之后什么都留不下,反而会让观众觉得生硬、尴尬,难以产生共鸣。”
“《爱情公寓》却不一样,它的搞笑,是包裹在‘生活’这个外壳里的。”陆砚辞总结道,语气笃定,“观众在笑的时候,会觉得‘对,生活里就有这种人,这种事,只不过剧里把它更戏剧化了一点’。它不是在刻意‘演搞笑’,而是在‘生活里藏着搞笑’,让观众在笑声中感受到生活的烟火气,这就是它能让人记这么多年,成为经典的原因。”
沈越听完这番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被人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心中的困惑豁然开朗。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您说得太对了!简直说到我心坎里了!这些话,跟……跟‘山民001’大神在一次……呃,在一次网上流传的创作谈里说的理念,简直一模一样!”
话说到一半,沈越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猛地停了下来,脸颊瞬间涨红,眼神有些闪躲,显得十分窘迫。他连忙低下头,端起桌上的菊花茶,假装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事实上,“山民001”向来神秘,除了留下几部经典的作品外,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谈论过自己的创作理念,所谓的“网上流传的创作谈”,不过是他刚才太过激动,随口编造的借口。他只是觉得陆砚辞的观点,和自己心中那位“大神”的创作风格高度契合,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出来。
陆砚辞看着沈越略显窘迫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心中已然明了。但他并没有点破,也没有接这个关于“山民001”的话题,而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到的草屑,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时间不早了,你看,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抬头望了望天边,此刻夕阳正缓缓下沉,将天空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得赶紧回去准备晚饭了,不然黄老师又该站在民宿门口翘首以盼,催我们回去吃饭了。”
沈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陆砚辞是在不动声色地帮自己化解刚才的尴尬,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感激之情。他也连忙站起身,对着陆砚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对对,差点忘了时间!黄老师的厨艺那么好,可不能耽误了吃饭!陆先生,我跟您一起回去!”
两人并肩朝着村子里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乡间小路上留下两道温暖的痕迹。沈越的心里依旧激动不已,陆砚辞刚才的一番话,不仅解开了他多年的迷茫,让他对喜剧创作有了新的认识,更让他对眼前这位看似平凡的村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与敬佩。而陆砚辞,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脚步从容,仿佛刚才那番关于喜剧创作的深刻见解,不过是随口聊起的家常琐事而已。